“嗯,可以问小玉看看……”或许是下意识地排斥雪晴芳与恩师遇害的事有关,古振塘竟然忘了询问师娘的贴身婢女这件事。
“不用问了。”想柔硬邦邦地道。“我问过小玉,她说娘是在三更过后离开房间。她本来要跟去,娘体贴她已睡下,叫她不用跟了,反正只是去看看爹而已。”
“好。虽然目前还无法掌握到更多的线索,但有一些事情我们可以先确定下来。第一,风师伯母是在三更到松风轩,命案则是发生在三更到四更之间,也就是说命案发生时,风师伯母应该在场。”海宁以眼光询问两人是否有异议,想柔和振塘互看一眼后摇头。
“第二,根据梁师兄所言,他在初更时,服侍了风师伯睡下,在这之前家师尚未去探访风师伯。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假设,家师有可能是在初更之后潜进松风轩,他们甚至可能在风师伯母到达松风轩之前独处过一段时间。也就是说,风师伯母到达之时,家师和风师伯正在进行谈话。三师叔说,他到达时看见家师抱住受伤严重的师伯进行疗伤,两人都坐在床上……”
“你……你是在暗示我爹和你师父有什么……暧昧吗?”想柔愤懑地道。
“你不要想歪。”海宁不悦地怒视她。“这样的指控同时也侮辱到家师。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以此情境来布置。家师精通医术,或许她打算替风师伯疗伤,於是坐到床上,两人并有一番交谈。情形极有可能就是这样,我们要让风师伯母看到的也是这样的一幕。”
“我娘看到两个人坐在床上就会想起来?”想柔怀疑。
“这两人必须让风师伯母误认是令尊及家师,这样才能刺激她,让她有重复当夜情景的错觉。我没有把握风师伯母一定能回复神智,只是经由这般模拟,或许能帮我们厘清一些疑点。我想两位跟我一样想弄清楚事情真相,不妨就死马当活马医了。”
海宁的话有几分道理,古振塘在思忖过片刻后,便答应下来,立即著手安排。
真相也许残酷,但这样不清不楚地耽搁,更加困扰人心。身为长白派的接任掌门,古振塘明白他必须在第一时间查明这件事。除了安慰恩师在天之灵,安抚长白一派上下人心外,也让自己有更多余裕拟定策略应付金银双鞭的挑战。
宿上的责任是这样沉重,更沉重的是一旦真相大白后,所要面对的难堪。除非凶手另有其人,否则伤害将极其惨重。想柔和海宁,会有一人受到打击,两者都是他不忍也不愿伤害的人。而师父的名讳也将蒙受损失。
对著一弯新月,古振塘的心情越发地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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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儿,柔儿……”
雪晴芳在枝伢茂密的花园裏跌跌撞撞,慌张地寻找女儿。
她睁著戒惧的眼眸,在黑暗裏无助地四处张望,寻觅熟悉的身影,好获得一点庇护,一丝安慰。然而夜色下,白日裏生气盎然的花树,此刻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四面埋伏,吓得雪晴芳惊悸不已,呼唤女儿的声音越加凄厉。
柔儿到哪去了?刚才还牵著她的手,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影?雪晴芳慌张地左顾右盼,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
好在这时明月从浮云掩映下露出脸来,丝缕银晖穿花拂叶地照来。这点光明安抚了她心裏的慌乱,定下神一看,发现所处的环境分外熟悉,依稀曾经来过。
喝,这裏不是松风轩吗?
雪晴芳神思恍惚了起来,心神飘回数夜之前。熟悉的场景牵引著记忆拉她逆著时间的河流回到过往,不自觉地依照旧有的轨迹前行。
她在这裏做什么?
凝神细思,猛然想起是为了探访夫君的病而来。他受了风寒,又不肯搬回苔枝缀玉楼让她照顾,说是怕传染给她,宁愿一个人窝在书房裏,让那群笨手笨脚的徒儿照料。想到这裏,晴芳便有气。夫妻这么多年,风扬仍拿她当外人看。就算是为了看顾他而生病,她也情愿呀,为什么要拒绝她?
但转眸又想,夫君必是体贴她体弱,才会这样安排。可她又不是纸糊的人儿,他实在是太小心了。
轻叹口气,尽避夫君疼惜她,可为人妻室的她,不能不尽一分力气,不然睡梦裏不得安眠呀。
睡到三更时分,怎么都放不下风扬,只得下床过来看看,就算替他盖盖被子也好。
循著路径来到松风轩门口,推开未拴的垂花门进入,室裏倒不是全然漆黑,一缕微光从裏间的寝室人口暧昧地泄出。雪晴芳猜测是夫君的弟子故意留下的照明,不疑有他的走近。
低微的谈话声传来,雪晴芳感到讶异,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竖耳倾听。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晴芳的心弦莫名悸动起来,这不是……海潮吗?他回来了?
离开了十七年的他,怎会突然回来?还在如此深寂的夜晚闯进风扬的房间?
满心的疑问裏,有著一抹欣喜。对於海潮,有份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即使嫁给了风扬,仍难忘两人相处时的甜蜜。她悄悄窥进房裏,隔著一层床幔,两道人影靠得很近,好似交颈依偎的鸳鸯。雪晴芳如被五雷轰顶般僵立,脑子混乱起来。
“师兄……”
“柔儿……”
声声激动的呢喃在耳边响起,雪晴芳慌乱地掩住耳朵,却掩不住脑裏的声音,那一幕幕影像重新活跃在眼前。
“你总算来了。”风扬低哑的声音显得苦涩。
“我收到你的信后立刻赶来。”海潮扶住他手臂。“让我替你查探脉象。”
“不碍事,见到你就不碍事了。”风扬深炯的眼眸波涛汹涌,一刻也离不开海潮的脸,嘴角酸涩地扬起。“十七年不见,你还是一个样,而我……尘满面,鬓如霜了。”
“师兄,你别这么说。”海潮情难自禁地捧住他于思满面的憔悴病容,眼裏盈满激动不已的情意。“在我眼裏,你依然如往昔般俊伟:水远都是我爱的那个人。”
雪晴芳张著嘴,无法消化海潮话裏的意思。眼裏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心情。
“柔儿……”积累多年的刻骨相思瞬间淹没了风扬的理智,他紧紧抱住她,声音瘩瘂地道。“是我负了你。”
“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心甘情愿。”海潮在他怀裏微笑。“只要你和晴芳师妹幸福,我於愿足矣。”
“幸福?柔儿,失去你,我还有幸福可言吗?你知道这十七年来,我过得多苦?”
“你……别这么说。”海潮心裏苦乐参半,强忍悲痛地又说:“这么说对晴芳师妹不公平。你应该明白她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所以更苦了,一方面饱受相思你的痛苦,一方面又觉得愧对晴芳。每次面对她,都得强颜欢笑,不让心裏的情绪泄漏出来。你知道吗?日日夜夜和她相对,我几乎要崩溃。尤其是夜裏相眠,我怕会喊出你的名字来,所以这几年,我们几乎是分房睡。”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於海潮的斥责,风扬只淡淡苦笑。“我没办法。因为有一次我真的在睡梦裏喊出你的名字,惊醒了晴芳。还好她以为我喊的是想柔,我才能以作了个恶梦搪塞。你想,这种日子我还过得下去吗?一个父亲夜夜喊女儿的名字,总是不成体统。”
“你把女儿的名字取做……”
“想柔。”风扬深情的眸光坚定地看进海潮眼裏,澎湃的情潮淹没向她,令她再也禁不住眼裏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