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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拒 第18页

作者:岳靖

她想起自己在这一间充满陌生气味的房室,生下儿子。丈夫没在她身边,她觉得又苦又怕,以为自己熬不过……

“夫人?”罗悦站在床边,看着女人出神的美颜。

贺则云回过神,视线飘至男人臂弯里绣着龙形图饰的襁褓,双手下意识地伸出。

罗悦将婴孩交给她,那断断续续的哭声竟就停止。“唔——这么敏感!小少爷果然有祭家人的灵通特色!”

“罗悦——”一阵叫声有回音般地从起居室蔓延至卧房。“你要倒大楣了——”

卑门掀开的纱帘中走出一名美貌惊天的年轻女子。“你完蛋了,罗悦!”她身上穿着晚欢花图样的日式浴衣,打赤脚,刚练过什么神秘气功般,纤白透红的长指一路指来,点在罗悦鼻头上。

罗悦浑身疙瘩,跳开一大步。“小姐,我可没惹您——”笑脸依旧没变。“您别乱说话唷!”小姐是他主子冠礼少爷的么妹,芳龄十八,天生一张铁口——说什么就发生什么,比算命仙灵验,他们就怕被这位小姐点到名。

“你干么这么紧张!”女子打他一下,膝盖跪上床缘,另一条长腿站在地上,斜倾如箭步,不担心扯开的浴衣会使她曝光,探身看着贺则云怀里的婴孩。“我听说嫂嫂生了,过来看看……”

罗悦舒了口气。“那您慢慢看,我先告退了——”

“罗悦!”女子又出声,嗓音有魔力般揪住他的脚步。“我觉得——我这侄子真的长得好像冠礼哥哥,你看他那微卷的头发、俊美的小脸……根本是冠礼哥哥的翻版耶——”

“元祠少爷也有张俊美的脸——”罗悦慢条斯理地应和。

女子闭一下美眸。“你刚刚没听到我说‘那微卷的头发’吗?小堂哥可是一头柔软服贴的直发——”冷冷的嗓音,听起来很危险。

罗悦挑挑眉,偏着头,像在开释一名不讲理的妞儿般,仔细的语调充满耐心。“小姐——小少爷那是胎毛,还看不出直卷,何况还有隔代遗传的可能。您别乱说话,引起纠纷喔!夫人可是……”

“你完蛋了!”女子打断他,双脚站定,转身,郑重其辞。“你最好回龙鳞湖去见你亲爱的家人一面,好好团聚团聚,因为用不了多久,你将‘发配边陲’,可能永远回不了海岛!”

“小姐——”罗悦苦笑。“您太久没消遣了吗……”

“愿你还有好运。”女子面无表情,干干脆脆地送了他一句。

罗悦双掌一摊。“好吧!”反正这里也没他的事,他旋身走向拱门,趁早离开,免得小姐又出口什么倒楣事在他头上。

“他真的惨了!”女子看着罗悦没入纱帘的背影,咕哝着。“不知天生的笑脸会不会消失,真想看呵……”低笑结束,吐吐粉舌,翻一下白眼,鬼灵精怪地,走回床边。

“你要喂女乃吗?”女子盘腿坐上床,拉拉身上的浴衣,气定神闲地面向贺则云。

她这一问,贺则云真觉得胸部明显胀疼,孩子在她怀里钻动着。她撩起衣服,孩子本能地吮住她,愉快地享用出生后的第一餐。

“像个小强盗一样!”女子看着婴孩吸女乃吸得鼻头冒汗,不禁呼道。“会不会疼啊?嫂嫂——”一双好奇大眼直勾勾瞅住贺则云。

贺则云盯着女子,那微卷的俏丽短发、明亮的五官,跟祭冠礼都有几分相似,只是女子更加纤秀。“你是冠礼的妹妹?”她试问。

女子点点头。“嗯,我叫祆儿——一半神一半妖的‘祆’。”祭祆儿总是得意地这么介绍自己。“祭家没人比我更灵通了,我早就知道嫂嫂一定是冠礼哥哥的‘夫人’,罗悦那个笨蛋竟以为你是小堂哥在外面惹的女人,连曾爷爷也气坏,离家出走了……”

“这里就是祭家吗?”贺则云问。

“这里是祭家海岛——”祭祆儿答道。

贺则云颦蹙眉心,觉得自己似乎被带到很远的地方——离丈夫越来越远了。

祭氏是一支神秘的远古华族,离群索居,隐遁龙形海岛。他们家训严谨,规矩多,偏偏出了一个桀骜不驯、玩世不恭的祭元祠——此人是祭祆儿的堂哥,祭冠礼最小的堂弟,在外乐玩爱情游戏,报的却是兄长之名,同辈手足里,几乎人人都为他背过风流债。所以,当贺则云上祭家饭店,找祭冠礼时,罗悦直觉又是这么一回事。“忠心”的他为了固守沉稳内敛、行事低调、从无绯闻的主子的名声,私下将贺则云带回海岛,请祭氏大家长处理这事。

“罗悦这次太自以为聪明了。”祭祆儿说了句,伸手逗一下婴孩吸女乃的脸颊。

小婴孩松开嘴,嘤了一声。贺则云换边抱,孩子随即又找到自己的需求,满足地吸吮着。

“呵呵,贪吃的小表,真有趣!”祭祆儿唇角上翘,美眸圆瞠,挑着细细的眉梢。

“对了,嫂嫂,你怎么没戴哥哥给的龙形链呀?”祭祆儿突然问。

贺则云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事都知道喔!”她俏皮地眨眨眼,跳下床,纤指又戳一下婴孩鼓鼓的女敕颊。小家伙老大不爽地哇哇叫,她呵呵地笑着,翩然转身。“姑姑就不吵你喝女乃喽!拜拜——嫂嫂,很高兴认识你,欢迎你成为祭家人。”挥挥手,倩影没入拱门纱帘里。

贺则云垂首,凝着儿子的小脸,美颜慊慊地低语:“有个顽皮的姑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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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刻着龙纹的电梯由专人操纵直达饭店顶楼,门一敞滑开来,电梯人员摊开一只手,恭请他。

祭冠礼踏出电梯,往长廊底的总统套房走。声纹辨识后,他进门,直接到最大的一间卧房。房里全是古心古貌的中国式摆设,山水屏风后,一名高大健朗的老人,卷着大袖,正握笔在作画。老人站着挥毫的动作生龙活虎,气势磅礴,俨然是一派大家。

祭冠礼走到书案边,几盆绿竹植栽高高低低置放在凿空的花墙里。“曾祖父这么好兴致。”他开口。老人是他的曾祖父、祭氏的大家长、最高权力者,发须见白,额高饱满,面容强悍,至今仍掌管祭氏一族大大小小人事物,像个不服老的帝王。

老人蘸蘸砚台上的浓墨,停一下笔,喉咙发出浑厚有力的嗓音。“怎么不问我来做什么?”一双炯亮的黑眸看向祭冠礼。

“您巡视东南亚矿区,顺道在此休憩,不是吗?”祭冠礼回道。这是他接到的消息。

“听饭店总管说你很少回来——”老人顿住语气,在宣纸上勾勒一、两笔,才道:“这是为什么?饭店里的人没好好侍候你?”

“我的妻子不会想跟我住在饭店里。”祭冠礼直接回答。他相信精明的曾祖父,已知道他在台湾的一切了。

“你什么时候有的妻室?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立名’的长曾孙媳。”老人平淡、不以为意地说。

“立名”是祭家独特的结婚仪式,凡是祭家人的伴侣都得经过这道仪式,才算是真正被长辈接受、认同。

“我跟则云公证过了。”祭冠礼沉稳地回道。

老人抿直唇,笔尖一挥,穿梭云雾的龙形显了出来。“前些日子,元祠‘立名’怎么不见你回岛?没接到通知吗?”老人换了细毫,描点着龙鳞,跟曾孙对答的一字一句像是很平常的闲聊。

祭冠礼沉下脸,往明艳的窗边走,窗外小小的花圃,栽种一株株空中白玫瑰。这祭家饭店的最高层,如深入云中的神居,俯视整座城市的动静。祭氏拥有做人的神格特性,只要愿意,芸芸众生逃不过任何掌握,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妻子的身影。真正的神居应该是她的便利屋,能将她隐藏得那么好,真正的仙应该是她,能像飞天一样不遗留任何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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