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蕾对三年前死于癌症的王锡因尚有印象,是颇有名气的银行家?
“对了!育幼院就在附近,我们正好可以探访那些孩子,也好久没去了!”御浩提议说。
快一整个下午了,不是说她像做作的洋女圭女圭,怎么没急着送她回家呢?
她还是偷偷高兴着,虽然有很多时候接不上他的话,但在这样闲闲的秋天阳光下,懒懒地听他醇厚磁性的声音,有着无法言喻的快乐。
最最重要的,他看来也很开心畅怀。
育幼院稍大的孩子差不多都在院子里帮忙,拔草的、提水的、挖土的……人人勤劳工作,不敢顽皮吵闹。
李蕾在路上坚持用自己的钱,把杂货店内森永牛女乃糖和健素糖的存货全买下来。她不太会和孩子唱歌游戏,但花钱送吃的用的,绝对慷慨。
当她把糖果大把散在桌上、小朋友们挤过来时,一位老师说:
“不能吃,不能吃,他们牙齿坏透了!我先收起来,以后当奖品用。”
李蕾有些讪讪。御浩去帮忙挖较硬的泥地时,她看见一个小男孩独自站在墙角很寂寞的样子,便走过去问: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怎么不和大家一起种花呢?”
小男孩对这一连串问题没反应,只是不停地用手扭绞衣服。
“他叫张云朋,今年八岁。”老师在一旁说:“他上星期才到育幼院,一直都是这样,可能和他爸爸刚过世有关。别理他,他会慢慢习惯的。”
要习惯失去父亲、成为孤儿,听起来是很悲哀的事……李蕾涌上了不知名的感触,站在那儿陪了小男孩好一会。
“御浩少爷?李小姐,院长现在有空见你们了。”司机兼工友的老杜出来招呼说:“顺便尝尝我煮的绿豆汤,你们大半年没喝到了吧?”
这间原来值满椰子树的日式平房,树砍掉了,房子也拆掉三分之二,盖成了更大更工整的水泥屋。
院长的办公室在保留的三分之一处,木墙纸门,地板光可鉴人。
“怎么突然想贡献爱心了?怕不是专程的吧?”何舜洁穿着咖啡色细格旗袍,因未生育,到了中年仍是窈窕的身段。
可惜言语锋利,脸上总有冰冷的神情,令人不敢亲近。
“的确是顺道,在附近闲逛,想到婶婶就散步过来了。”御浩诚实说。
“培雯和佑钧呢?怎么没有一起来?”舜洁认为他们必四人同行。
“今天就只有我和小蕾。”他说。
舜洁眼睛里露出了明显的疑问。李蕾有些怕她,尤其是嫁入何家的大姊常说这位小泵有多么孤傲难缠,每每气得咬牙切齿,李蕾心中就长了疙瘩。
御浩解释了今日的行程和目的,舜洁听完之后转向李蕾说:
“没想到妳还挺重感情的,会惦记着从前家里的老仆人,真难得呀!”
或许是紧张吧,正喝着绿豆汤的李蕾,月复部突然一阵绞痛。惯在夏日患肠胃炎的她,知大事不妙,努力平稳声调问:
“对不起,厕所在哪里?”
“妳还好吧?”御浩直觉问。
“没事!”李蕾简短回答,得了方向就匆匆离去。
屋内只剩下侄婶两人,舜洁收起客套表情,直视御浩说:
“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对,竟和李家三小姐单独约会?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拉二扯的,李家就可编出大大的网,绑你做他们的女婿了。”
“婶婶别紧张,也不过才一次,不算真正的约会吧?”御浩微笑。“再说,小蕾一个小女生,能绑得住我才怪。”
“我对小蕾个人没意见,怕的是李家那两位作风强悍的姊姊。”舜洁说:“上回你答应当男傧相就很不恰当了,偏你爷爷和爸妈都拼命撮合……你若不是真的对小蕾有意,最好表明态度、保持距离,因为已经太多人在推波肋澜了。”
“这些我都懂,谢谢婶婶的提醒,我自有分寸,没什么好担心的。”
“要找个情投意合又能互守终身的人并不容易呀!”舜洁叹口气说。
她想起英年早逝的丈夫,对有几分像他的御浩,更是爱屋及乌的心理。
御浩绝非一般奢华的世家子弟,需要的是能与他思想灵魂契合的贤内助,而不是一个金玉外表、内心空乏的娇小姐。
因为李蕾一直没有回来,御浩到后院找人。
育幼院的厕所和洗澡间是另外加盖的,与主屋以一条长廊相接,李蕾正半蹲在其中一根柱子旁,手捂着肚子,脸上有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走开!”她叫着,不要别人看到她的狼狈状,尤其是他。
“妳这样子,我怎么走开?妳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是绿豆汤吗?但我喝了没事呀!”他回想一路走来,咸汤圆、冰淇淋,绿豆汤……果然是又甜又咸,忽冷忽热的,别人吃了不会有事,但娇贵的李蕾就难讲了。
“别管我,走开!”她愤怒重复着。
“我去拿药,育幼院孩子那么多,一定有准备。”他说完就不见了。
李蕾一阵痉挛,忙又冲进厕所。
御浩返回时,没看到李蕾,便在原柱子旁耐心等待。
没多久她苍白着脸出来,抬头又是御浩,一把怒火旺升说:
“不是叫你别管我吗?我自己会好!”
“喏,征露丸,我婶婶说这最有效的。”他递过几颗小丸和一杯水。
她现在最想的是有一瓶香水,或花露水也可以,把周围的臭气喷洒掉,他难道没闻到吗?就非要让她尴尬吗?愈想愈气,闹着脾气说:
“我一向吃西药,从不吃这种来历不明的土药!”
“那真抱歉,育幼院目前只有这个,也没听说毒死哪个小孩的。”他倒心平气和,像哄小孩。“吃吧!保证很快就不肚子疼了。”
其实李蕾家也有香港进口的征露丸,但偏故意说:
“说不定我就被你毒死了……”
“两年前妳敲破我的头,今天我毒一下妳,也很公平,不是吗?”他扯出旧事来。“不过放心,妳有送我到医院,我也会送妳去医院的。”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李蕾本来要更生气的,却不知怎地变得很想笑。
“吃下去吧,否则又要跑厕所了。”他说。
肚子确实又隐隐作痛,既有台阶下,她就老实不客气地吞下药丸,并说:
“你可以走了吧?等我好了,自然会去办公室找你。”
“可是……妳不是怕中毒吗?”他还赖着。
“我中毒了会尖叫,包准全院的人都听到。”她恼了,干脆说:“你就这么爱闻厕所的臭味吗?正常人早就捏着鼻子躲得远远了!”
“哦--闹半天,原来是为这桩呀!”御浩做恍然大悟状。“哪天欢迎来男生宿舍闻闻,可比妳三小姐泻肚子还臭多了,这叫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
居然把难听的字眼说出来,他是故意窘她的,从头到尾没有无辜!
李蕾脸又白又红,等能回骂时,他已经闪回前院了。
前院的挪浩咧开的嘴僵住:心往下沉,他怎么突然对逗弄小女孩有兴趣呢?
婶婶一直暗示李蕾不是他那一型的女生……
那么,哪一型的女生才适合他呢?御浩可以举出一串系花、才女的名字,每个都比李蕾的洋女圭女圭形象还鲜明亮眼。
但李蕾那种因骄慢和脆弱反差,所产生出来的淡淡慵懒和模糊个性,又是别人所没有的。
袁克宏的话再度浮上心头--
童话中的诅咒,让王子变青蛙、野兽,让公主沉睡百年、化为泡沫,表明了世上没有永恒的美好,愈美好的东西愈脆弱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