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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尽曲 第16页

作者:言妍

他又像当头一棒敲来,隐约忆起那日的愤怒之言。在陆上他是卜见云,却在见到燕姝后就大意的透露出真名。

而大意的还不只这些哩,让她把刀抵在他心口、帮她采水果,还任由她谴责海寇之恶……算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窝囊吧?!

但风水总会转,到了无烟岛,就轮到她欲哭无泪了,

迟风想反驳她几句,才发现她已斜斜的歪在他的手臂中,双眼紧闭,像是沉入梦乡。

“燕姝……”他轻声喊她,感觉到她鼻息紊乱,皮肤烘热烫人,脸上布满不正常的红晕。

他又唤她摇她,她仍没反应。会不会是体衰受风寒,人陷入昏迷了?毕竟她是娇娇之躯,没有他的韧性及粗蛮。

迟风的内心莫名地打起寒颤。他不知一个弱女子是否会因风餐露宿而致死?但她可是他的第一只金丝雀,如此一吹就完蛋,他……

他模不清自己的心思,只是坐立难安,又连连叫她。

没关系,虽因俞家追兵绕道晚了几天,但和兄弟约好的永宁城已在眼前,明日抵达时,再请个大夫诊断,她应该能熬过这一夜吧?他以前昏个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

不!燕姝终究不是他……他不记得自己曾那么心烦意乱过,人蹦跳起来,迅速的踩灭火堆!背著她,就往茫茫的黑暗中飞奔而去。

月高挂,星闪烁,荒寂的沙滨上,只有大海重复著单调的浪涛拍岸,及他急喘的呼吸声,燕姝则瘫软地伏在他的背上。

他在慌张什么?至少……至少他也拜妈祖,不能让观音死在他手里吧?他还要在海洋混,怎么可以得罪女神呢?

唉!他发现自己竟开始胡言乱语了……

*******

那个长著两撒胡子,向来爱斜睨人的赵大夫,此刻已吓得有些口舌打结,喃念著,“呃……丹参三钱、黄苓三钱、白芍二钱,是活血调经的……”

“他在说什么?”迟风眼睛赤红,整夜未眠,又加上没有梳洗,发乱衣脏,脸一沉,活像是杀人越货的大盗。

“不!不!赵大夫,这位姑娘不是我们醉月楼的人,不需要配什么妇人药。”清蕊忙陪笑说:“她只是受了风寒,开几帖退烧药方就好。”

“还有补身的药,人参当归全拿来。这姑娘吃素的,你最好知道该怎么做,她几天没吃东西了。”迟风命令道。

“是!是!”赵大夫又揉掉一张纸,紧张地写处方。

这绮帐罗被的房内,青鼎燃著异香,绛紫宫灯绘著果女图,雕梁画栋,流苏旖旎。燕姝卧於鸳鸯枕上,面颊红得像盖在身上的霞艳锦衾。她怎么还不醒呢?

赵大夫写完药方,蹑手蹑脚的要走出去,迟风又开口,“姑娘烧还未退之前,你不许走,就留在这里待命!”

“我……”赵大夫支吾著,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呀?

“赵大夫,你也好久没上我们醉月楼风流快活了!”清蕊连忙打圆场,挽著他说:“家里母老虎管得严,今天可是出诊,你就趁便休息吧!费用全算我们的,你爱叫多少姑娘服侍,我们都奉陪。”

赵大夫双眼一亮,这可是大好机会哪!醉月楼是永宁一带最大的妓院,姑娘货色新鲜又齐全,既是免费,怎能不享受一番?反正他也走不掉,也算“身不由己”罗!

赵大夫被几个艳婢簇拥离去后,清蕊回过头,环佩叮当的移近迟风说:“这姑娘再重要,你也该先清理一下,而且,你看起来也好多天没吃好睡好了。还有,你那些兄弟都在等你了。”

迟风瞪著她,面无表情,突然又往澡间的方向走去。

清蕊立刻跟随过去,陪他洗身沐浴是多大的享受呀!他那壮硕的肌肉,男人的本色,当他勃发时,不竭的精力宣教人欲仙欲死。

“你留下,好好照顾她,不准闲杂人接近。”他却阻止她说。

什么?连她也要加入伺候?清蕊噘了噘嘴,无奈地指挥丫头煎药。她必须听他的,向来如此。

曾经,她是汪直的侍妾,后来转送给李迟风,年轻的他,给了她一段甜蜜的爱情生活。但汪直死后,舶主船队大乱,日日都有纠纷争吵,迟风迅速对她失去兴趣,将她安顿在市宁城,有好几年无消无息。

直到清蕊开了醉月楼,成了海上兄弟的销金窟后,迟风才偶尔落脚一次,大半也为任务,不为她,往日的热情已难再寻。

她大他四岁,三十岁了,真是年华老去了吗?

清蕊走到那锦缎纱帐前,发现到昏睡的女孩有张净秀的脸。碰碰她滚烫的额头,有块疤耶!若没头发遮著,可是破相喔!

再模模臂膀,柔若无骨,但也瘦得可以,男人抱起来不会有瘾头,尤其是迟风那种强悍型的。

略掀起被,看到那双脚。妈呀,怎么那么大?

清蕊顿然放心了,甚至笑出来。这女孩若留在醉月楼里,铁定很快就被打入冷宫,乏人问津,光是那大脚就不行了。

她很得意地欣赏自己那纤纤秀丽的三寸金莲。想当年,她初见汪直时,因足太小,还需人搀扶,大家还给她一个“半截美人”的封号,男人们看得口水猛流。

莲足轻移,步步摇曳,令人望而怜爱。还有呢!她的养母说,缠足使脚尖萎缩,行走时力道全在臀处,阴部就特别缠密,足愈小,那地方就愈紧,个中滋味真可谓勾魂摄魄。

这女孩脚大,力一劲地往腿肉跑,那地方没夹撑著,肯定松弛,引不出荡漾春情,又怎么能让男人留恋不舍呢?

要懂得和男人玩,这可怜的女孩九成是学不会,先天不足嘛!恐怕恩宠也不长久。

清蕊心情转佳,指挥著小婢给女孩灌汤喝药。

迟风梳洗完,换了一身斜襟的倭式便袍,头发齐额扎起,五官棱角分明,炯炯的眼神,俊伟的男性雄风让清蕊心痒痒的。她就喜欢海盗,多潇洒呀!比起来,陆地上的公子哥儿和肥腴商贾,全像没长齐似的,矮小了大半截。

她骚媚地啃著瓜子,故意翘起腿来,露出诱人莲尖。

迟风却彷佛视而不见,迳自坐到床前凝视著燕姝。

烧略退,鼻息已定。他模模她额头,并在疤上停留良久,然后是她粉红的双颊及唇,陷入深思。

“你打哪儿找来这女孩的?连脚都没缠好哩!”清蕊有些嫉妒地说,她几乎不曾见过迟风温柔的模样。

他的手放在燕姝的玉足上,不小却也不大,在他掌中恰恰饱实。看来,是缠过又存心放掉的。燕姝就老那么特立独行吗?在妈祖宫扮观音,十九岁不结婚,一双脚坚决不缠,劝海寇改邪归正,又随海寇千里寻儿?

一个闺秀女子却反习俗而行,对他有种奇异的诱惑,燕殊的一言一行,即便是睡著,也充满著吸引力。他说:“脚大好,脚大才能跟我上山下海,走了那么远的路……我们的路还很长,得把她养壮些,才有力气对付我。”

清蕊听得莫名其妙。他干嘛要个女人对付他?疯啦?

迟风满脑子只希望燕姝快点清醒,如会飞的金丝燕绕在他四周。真不知当她明白自己是一名人质时,会有何反应?

他突然发现,他从不曾见过燕姝的眼泪,无论是摔跌或冻饿,她都没有哭闹过。

甚至,她连生病都是静悄悄的,不曾埋怨过。

第五章

相信

黯乡魂,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高楼休独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苏幕遮

梦中的狼已不再奔跃,没有威逼人的危险,天地辽阔,它驯服地坐在她身边,眼眸内的野性逐渐隐敛,正温柔地注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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