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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步曲 第12页

作者:言妍

子峻很清楚,尽避心中有恨,也不敢吭声。

“现在问题是有哪家姑娘肯临危下嫁,救我们任家呢?”任传周为难的说。

这可真难了!这时局,有谁会拿着头去和严家抢女婿呢?所以,此事务必得快,要在消息尚未放出前迅速行动。

他们第一个便想到吏部左侍郎高瑜的女儿高幼梅。

任高两家原在两年前走过媒婆,当时幼梅十五岁,若非子峻的祖母去世,媳妇说不定早就娶过门,也就不会有今天这场灾祸了。

事不宜迟,当天,任家父子连夜避人耳目的偷偷来到高府。

两方辟室会谈,高瑜一知他们来意,立刻白着脸说:“不、不!严合老选中令郎为孙女婿,已在六部传开,我有胆也不敢和他争呀!”

“这也不是争,我们两家早就谈过婚事,只是一延再延,想等小儿取得功名。”任传周恳求地说:“只要我说小儿和令媛已有煤聘,高兄不予否认,就算是我任家的救命恩人了,我任家几十口人都感激涕零呀!”

“任兄,我们是同科出身,情同兄弟,照说没有袖手旁观之理,可对方是严府,你也明白,我真是怕啊!实在不知要如何帮你……”高瑜长长的叹口气。

“高兄,不过是借你一句话。小犬虽不才,但也相貌堂堂,以前也是高兄夸过多次的,你忍心让他落入严家之手吗?”任传周又说。

“我是很喜欢子峻,作梦也想要他当女婿,但……这好为难……”高瑜仍是犹豫。

任传周忽然拉着儿子,扑通跪下,“请高兄救我们全家的命吧!”

“高世伯,子峻的生死,就在您的一句话了!”子峻被父亲的举动吓到,也不得不开口。

烛光跳动中,一人站着,两人跪着,这场面好荒谬,令子峻心中的屈辱又更深一层。曾几何时,他这松江府才子连娶个妻子都要双膝下跪,贬抑自尊的求人怜悯?

此刻,他真想拂袖而去,管他风、管他雨、管他严嵩的气焰高过天,他根本不想娶严家小姐或高家姑娘,大不了,和尚庙也能纳人,不是吗?

他正要扶父亲站起,放弃这苦苦哀求,高瑜忽然点头说:“好吧!我向来爱子峻的才,为了他,我就赌了,我们两家从此休戚与共、祸福相依。”

“高兄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任传周激动地说。

子峻的感谢却说得极为勉强,他一向心性高傲,但打击一直来,逼他不得不折辱自尊,此刻,功名及妻子都像是他人生中的一场噩梦。

这些委屈,让他失去了豁达,恨意只有愈来愈强烈。

*******

欧阳氏皮肤溃痒的症状,在吃了解毒丸后,仍没有好转的迹象,偏偏身体有恙,心也烦,她在三面开的厢房中静坐着,旁边是媳妇左氏,正叨念着——

“据世蕃说,任家和高家的那门亲事,原来是没有的,锦衣卫都调查过了,那分明是冲着咱们严家而来的。世蕃说,不结就不结,有何希罕,咱们茉儿有多少人抢着要,还怕嫁不掉吗?不过,就是咽不下这口欺负人的气,非给任高两家一点教训不可……”

欧阳氏摆摆手,要她住嘴。

不远的曲廊处,茉儿在阳光下坐着,望着灿烂开放的牡丹及杜鹃,女敕红的脸上带着神秘的神情,一会又悄悄地笑了,这分明是女孩儿思春的样子。

她的一颗心完全在任子峻身上了。

再远处,是青蓝琉璃瓦,皇上赐盖的,可见严家蒙受多少思典呀!欧阳氏想着自己初嫁时可不是如此,当时,严嵩只是一介寒士,为人木讷拘谨,但皇上偏偏喜欢他这份慎言的脾气,不断的提拔他、重用他,最后甚至以他为耳目,给予完全的信任。

人发达了,毁誉也就跟着来,斗到不是生就是死的地步。严家所做的,不过是皇上要求的,但大臣屡次认为严嵩没尽到劝戒之责,弹劾攻击样样来,不置之死地似不甘心。

为人臣自然是皇上的旨意最重要,不是吗?

欧阳氏比较忧烦的是严世蕃。一个独生儿子,也真宠溺得过分,但已是大人,想管也管不动,好在小错不断,大过却无。此外就是茉儿,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小孙女。

茉儿水葱似的人儿,比姊姊多了一份纯真和深情,总希望她能有个满意的归宿,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欧阳氏差使着丫环唤茉儿过来。

茉儿穿著新做的长衫,粉雕玉琢的,极惹人怜爱。

欧阳氏故意说:“瞧你魂不守舍的模样,天天就只想着自己要做新娘子了吗?”

“女乃女乃,我才不想那事呢!”茉儿脸蛋通红地反驳。

“哼!还辩。”欧阳氏笑说:“你就指名着要任家公子,万一人家娶妻或订亲了呢?”

“他才没有呢!”茉儿发现自己有点儿失言,忙又说:“我相信他没有。”

“看一眼怎么准呢?万一他有呢?”欧阳氏试问。

茉儿以为大伙是在逗她,因此故意说:“若他已有妻室或未婚妻,我就不嫁,反正别人我都看不顺眼,宁可当个老姑婆陪女乃女乃住。”

“胡扯!女乃女乃哪能陪你一辈子?”欧阳氏笑着说。

茉儿半正经地回答,“女乃女乃若不陪我,我就削了头发,出家当尼姑去!”

“瞧!愈说愈没规矩了。”左氏望着继女说。

“茉儿是实心,哪像你们的心都是虚的,没句好话!”欧阳氏骂骂媳妇,再拉着孙女的手说:“你真的非任子峻不嫁罗?”

“我没这么说。”茉儿蹙起眉心、咬着下唇,“我是说,要嫁就只嫁任子峻,其它人都仅仅是讨人厌三个字而已!”

这下子,女孩儿家心里的话已再清楚不过了。

茉儿被表姊妹带去放风筝后,欧阳氏叫丫环关几扇窗防着潮气,再对左氏说:“世蕃确定任家和高家的亲事,是在咱们之后才定的?”

“锦衣卫的报告错不了的。”左氏说。

“那我们得争这个理,茉儿是皇上封的‘云里观音’我不信京城里有谁比她更好。”欧阳氏也有些不悦的说:“我倒要任家明白,能娶到我的茉儿是天大的福气。”

“这……就非得便宜任家吗?”左氏说。

“你没看见茉儿那个笃定的样儿?她那妞儿虽性情好,但脾气倔时也不得了,她要任子峻,就替她找任子峻吧!”欧阳氏说完,连咳了好几声,“她和你们都是不同的。”

怎么个不同?左氏撇撇嘴,她可看不出来。

*******

子峻在众庶吉士中,很幸运地被选入翰林院,虽然不似一甲为正式编修,但他的实习身分晚个三年或许就会改变。

这主要原因是他在国子监读书时,表现良好,很多人明白他名列二甲,是为“失常”加上他是次辅的外甥,又暗传是首辅的准女婿,没有人敢怠慢。

子峻一心熟悉新职务,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诡异气氛。

一个泥泞的雨天,他回到府里,也没留心到来为婚礼筹措的布商裁缝全解散了,左边客厢房内漆黑一片。走进大厅,只见父母愁眉不展,大嫂和弟妹都借口回避。

徐氏拿了一份红帖给儿子说:“这是高家退回来的,说……八字不合。”

子峻愣住了。莫非整个事情急转直下,他结果还是白跪一场?

“借口而已。”任传周说:“锦衣卫找到高大人,说他手下有一笔税收不清楚,要送查,就知道是谁在搞鬼了。高家再不退婚,明天就会莫名其妙的被送进大牢,我们不能怪人家害怕得急急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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