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听完后,像小大人般皱着眉说:“又是这批逆贼,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不会再闹事呢?”
太皇太后将目光转向芮羽,“这批逆贼中,可包括你的兄长顾端宇?”
芮羽一时无言,岱麟正要回答时,阿绚却抢先柬奏,“回太皇太后的话,绑匪中有顾端宇,就是因为芮羽福晋的原故,他们才平安地放了我,求太皇太后不要因此而责怪芮羽福晋。”
“本官被弄得糊里糊涂的,还不晓得要责怪谁呢?”太皇太后看着他们三人,老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但岱麟做事一向可靠,所奏之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耿府的情形如何?”
“耿仲明已死,爵位悬虚,正等皇上定夺。”岱麟回答。
“当然是收回爵位啦!”小皇帝说。
“皇上,此法不可。台湾尚有郑氏逆贼,留下靖南王爵位,才能达到以汉制汉的效果。”岱麟说。
“皇上对东南局势尚未研究透彻,回养心殿后,可要加紧功课。”太皇太后指示完,又说:“如今耿继华不娶三格格,自然不能越过耿继茂去袭承王爵。对了!佟太太一行人呢?”
“还在福州待旨。”岱麟说。
“禀太皇太后,阿绚的奴婢霞儿已成了耿继华的侍妾,还望太皇太后成全。”阿绚说。
太皇太后有些惊讶,随即说:“这不是太委屈了霞儿吗?她是咱们包衣府出身的,做汉人正妻绰绰有余了。”
“这正是岱麟的意思。”岱麟乘机说:“臣斗胆有个提议,既然木已成舟,不如封霞儿为郡主,佟太太随侍,虽然耿继茂袭爵,但朝廷依然可以达到安抚及监视的效果。”
太皇太后点点头,看着小皇帝问:“皇上以为如何?”
“只要阿绚不要再去南方,朕都同意。”小皇帝又带些稚气地回答。
“回皇上,阿绚不再去南方了。”阿绚再度跪地说:“但阿绚有个请求,请皇上和太皇太后作主。”
“你说吧!朕都会答应你。”小皇帝豪爽的说。
“阿绚命中不吉,三次指婚皆不得善果,实在有负圣恩。”阿绚静静地说:“请皇上与太皇太后准许阿绚削发为尼,在佛法无边中,解去前世冤孽,修来世福报。”
“削发为尼”四个字,让所有的人都惊愕不已。芮羽首先感受那她那份痴心,可怜的阿绚,以为同人佛门,就能够和剃发为僧的顾端宇离得更近吗?
“不!朕不答应!”小皇帝站起身说:“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出家呢?皇阿玛生前要出家,结果就不在了,现在阿绚要当尼姑,会不会也不见了?”
“皇上,你平日都好好的,偏偏看到阿绚,就没上没下的。”太皇太后板着脸孔转向阿绚说:“不行!我们爱新觉罗家的格格,还没有人当尼姑的!”
“太皇太后……”阿绚叩首恳求着。
“不要再说了。”太皇太后烦忧地道:“我要再想一想,你们跪安吧!”
结果,在阿绚的一再坚持下,太皇太后仍是遂了她的心愿,但是,却定下两个条件,一是阿绚只能带发修行,以居士自称;二是阿绚必须住在天宁寺后的尼庵,那是以芍药、牡丹花闻名,太皇太后常去进香吃斋的地方。
阿绚领了旨,给自己取了“波烟”二字。
芮羽最初不解,以为是人生如波如烟,散即无踪的意思,但阿绚却微笑地对她说:“福晋博学多闻,堪称我师,怎么唐朝李贺的‘月漉厉,波烟玉’会没听过呢?”
芮羽这才恍然大悟,入空门是假,一颗心不变是真,阿绚分明是在等着顾端宇回头。月漉和波烟,一南一北、一僧一尼、一汉一满、一明一清,关关都是越不过的阻碍呀!三年过去,京城里会出现这首曲,表示阿绚在宁静的外表下,爱情依旧,这使得一直和岱磷厮守的芮羽,除了心疼外,就是喟叹了。
纷扰思绪里,马车来到天宁寺,晴朗的蓝空下,娇艳五彩的花令人赏心悦目,花香也沁人心脾。
因为太皇太后常来,所以,这一带管制森严,连要见阿绚也必须先通过复杂的手续,因此,说阿绚目前处在半幽禁的状态下,也不无道理。
领队的长吏和寺中的知客僧打了招呼,交换文牒,马车便穿过花间小径,来到位在树海中的尼姑庵。
这儿的尼姑庵曾是明朝一些太妃养老之处,所以分为一间间别院,各有小尼使唤,非常幽静舒适。
阿绚已知芮羽要来,早将石径打开,敞开大门迎接。也因为不是真正的尼姑,所以,阿绚不穿海青,身上罩的是月白无款的抱子,腰部以靛蓝带子系着,她长长的发不理不扎,只用蓝方巾裹头,打着粗结,垂在脑后。
尽避铅华褪尽,阿绚的美丝毫不减,应该说,因茹素念佛的关系,使得阿绚整个人更凝白如玉了,有一种素极之后的妍丽感。
“稀客!稀客!”阿绚微笑地说:“不是才听说小洵豪出疹子吗?一定是没事了,福晋才有心情来看我。”
洵豪是芮羽前年底生的第二个儿子,已一岁半,身子骨特别娇贵,什么病都要染一下。芮羽叹口气说:“是真的把我累坏了,好在兰儿和征豪都乖,没给我添这种麻烦。”
阿绚仔细看她一会儿说:“你们江南女子真是耐老,经过这些折腾,仍是美丽如若,一点都看不来出生了两个壮丁,难怪靖王爷恩宠不衰,立誓不纳小妾。”
“靖王爷确实是为我付出许多,有时清晨起来,都还有恍如在梦中的感觉呢!”芮羽说。
“你也是为他牺牲不少,我还没见过比你们更相爱的人了。”阿绚似有所感地说。
小尼泡上清茶,阿绚再细心虑了一遍。
芮羽主动说:“我听到那首‘格格曲’了。”
“真的?真的传出去了?”阿绚眼睛一亮。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现在外面传唱得很厉害,还说是格格和南明将领的故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芮羽问。
“因为我在一旁加个小注,写了‘南明亡魂’四个字。”阿绚说。
“为什么呢?”芮羽又问。
“这样‘格格曲’才会往南方送呀!”阿绚说。
“你真相信我大哥会因而来此吗?”芮羽问。
“我以前一直老猜不透端宇的心,就如你所说的,他的感情埋得极深极深,甚至连我们在原山寺的竹屋里时,我也不大确定,直到听见他以‘月漉’为法号,我才明白自己没有爱错。他离开是为我,出家也是为我,而成为‘波烟’是我唯一能做的回报。”阿绚停一下又说:“我相信他会为我而来。”
“然后呢?这不是又要置你们彼此于险地吗?”芮羽担心地问。
“会吗?我不再是三格格,他也不再是定远侯,我们同是佛门中人,应该再无界碍了吧?”她的脸上有单纯希望的光彩。见芮羽无法理解的露出惊愕之色,她笑笑又说:“好了,别烦恼这些了,你倒可以猜猜,我是如何将‘格格曲’送出去的?”
“怎么送的?”芮羽真的很好奇。
“风筝。”阿绚的笑容更大了。
“风筝?你一个居士,如何放风筝呢?”芮羽也觉得好笑。
“半夜放呀!拿剪子一剪,‘格格曲’就随风飞去,总会飞到某人的脚下。那只风筝,还是皇上送来给我的呢!”
“皇上都十二岁,准备要行大婚了,怎么还如此稚气呢?”芮羽说。
“稚气归稚气,他心里可清楚得很呢!我有预感,聪明的顶的皇上,将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阿绚极有信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