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刀两断”说得那么决绝,甚至用行动表现,是真的吗?他知道她难测、暴烈、倔强,这几年也体会出一套接近她的方法。只是这一次真像火烧到眉睫,她真以为他重视玉屏更甚于她吗?若是如此,他等于白花了这许多呕心沥血的功夫了。
可惜他现在不能飞奔到她的身边,她该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吧?
他深陷于自己的思绪,没注意到义父又说了什么。
“我是说,婚约当然不能解除。”子风看他一眼才又说:“但我女儿也不能白白被欺负,这公道总要讨的。”
“这件事全是我的错……”家志再次强调。
“不管是谁的错,验伤单就是我的筹码。到时候,商场上、政坛上,俞何两家都不得不礼让我几分,再也不会那么高姿态了。”子风得意地说。
“你真要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吗?”家志激动地说:“义父,我们不是正当做人,不走旁门左道了吗?”
“所以我说你女敕,还有几年要磨练。”千风教训他说:“黑白两道的大人物,谁不有几张护身符?有人幸运,有光明正大的权势当后台,我们这种只有来阴的险招。”
“我还是反对你的做法。”家志脸色阴沉地说。
“男人别太感情用事,你要顾盈芳,我也要顾玉屏吧!”子风有些不高兴地说:“何况这种拿刀杀人之事,我不去表示一下愤怒和不满,像话吗?”
家志知道再说无益,义父一旦下定决心的事,很难再更改,辩下去只会愈来愈糟而已。
他们离开诊所时,天已大亮。家志发动摩托车,并不随着程子风的宾士轿车。
“你要去哪里?”子风在车内问他。
“去看盈芳。”家志实话实说。
“她把我伤成这样,你还去看她?”玉屏生气地说。
“去吧!”子风摆摆手说。
家志点个头,人就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今晨有薄薄的雾,它是湿的,他情不自禁地在车阵中穿梭,脑海只想着,要如何把这件事情的伤害,减到最低的程度呢?
※※※
盈芳不在自己的公寓。
家志沮丧地晃了一会儿,才打电话到敏敏的家。
“盈芳有没有在你那里呢?”他开口就问。
“有。”敏敏的声音有明显的忧虑,“我也一直在找你。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盈芳清晨四点多就坐在大厦的台阶下,全身湿透了,还是管理员发现,把她带上来的。到现在,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发呆。盈芳一向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我从没见过她这样,真把我急死了。”
敏敏每说一句,他就更心痛一分。清晨四点?全身湿透?那盈芳不是在外面流浪了一夜吗?该死!他应该去找她,而不是在诊所陪玉屏罗唆个没完。
他悔恨交加地说:“她没生病吧?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引起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呢?”敏敏打断他的自责说。
家志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包括盈芳如何发现他和玉屏深夜独处,如何发怒,如何动刀要切断两人的关系,结果误伤到玉屏。
“我是刚从诊所出来的。”他抹抹脸疲惫地说。
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听敏敏不稳地说:“怎么可能?盈芳怎么会动刀杀人呢?”
家志无言,盈芳隐瞒太多事,她的秘密,他不能说。
“还有,盈芳和你是假订婚,不会吃醋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我实在想不通……”敏敏几乎说不下去。
“对不起,真对不起……”他只能说:“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敏敏控制好情绪,才说:“我去问问她。”
像等了千年万年,敏敏才回到那一端说:
“她不愿意见你,而且听到你的名字就很激动。”
家志捏紧话筒,良久才挤出字句说:“她气我,不肯原谅我,对不对?”
“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敏敏已镇静下来,“程玉屏那里如何?你义父有什么反应?”
“他很生气,可能需要你和信威出面谈谈,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扛下一切责任。”家志说:“请告诉盈芳,我和程玉屏真的没有什么;还有,我没去找她,是因为要安抚程家,免得把事情闹大了……”
“我了解,我会告诉她的。”敏敏说。
“我……我很对不起……”家志又再说一遍。
“不要再自责了,无论如何,动刀子总是不对。”敏敏温和地说。
“你千万不要怪她,要骂就骂我吧!”家志忙说。
“这种事,我也要好好想想了。”敏敏叹口气说。
币上电话后,家志仍把机车骑到敏敏住的大楼外。仰望那十二层高的豪华大厦,还真像公主的城堡。
盈芳就在八楼的某扇窗户内,她不肯见他。当然,她不是第一次拒绝他,他也不是没被人拒绝过,只是都不曾有过这种茫然失措的感觉。
他伫立许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六章
俞庆大楼在艳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第十六楼集中的是各种专业的律师和助手,人来人往中,全都是快速而紧凑的交谈。
只有一间办公室,门紧紧关着,室内一片安静,红木会议桌旁,敏敏一个人坐着,眼眶微红,手帕湿了一角。
她仍然无法释怀,无法承受呀!
盈芳最初还紧闭着嘴,除了流泪吼叫,什么都不吐露。直到管家到盈芳公寓拿换洗衣物,带回那撕裂又血迹斑斑的衣裤时,盈芳才缓慢而困难地说出事情的经过。
轮暴?!北门帮竟然叫人轮暴她可爱又单纯的妹妹?
她不知道盈芳靠什么奇迹去斗倒那四名彪形大汉,但一样是女人,感同身受,光是那个字眼,就教人不寒而栗。难怪盈芳会拿刀冲到家志的公寓,程玉屏的伤不是误杀的,根本是罪有应得。
聪明如家志,为什么没有看出事情的蹊跷呢?
“我恨他!我恨他!”提到家志,盈芳就猛力反弹,哭叫着说:“你们都是对的!我不应该帮助他,他是定时炸弹,他是黑洞,他是改不了吃屎的狗,他是火,他只是拉我沉沦,拉我到地狱,和他同一层,让我永远爬不出水桶中的恶梦!我错了!我太天真,笨得付出那么多在一个满身罪恶,只有猪狗程度的白痴身上!”
敏敏听不懂妹妹那些悲愤的话,但她眼神涣散、句句嘶哑,很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连世雄死峙,她也没有如此崩溃过。敏敏只能抱着她哭,哭她椎心刺骨的创痛!
“或许我也错了!”敏敏环着双臂,感觉到冷。
第一次她后悔让家志留驻在她的生活圈内。若没有她自以为是的坚持,世雄不会死,盈芳也不会遭此横祸。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她的好意,都会铸成大错呢?
门开了,信威走进来,看见伤心的妻子,温柔地说:“还在怪自己吗?”
“我恐怕还是不祥的人,会克到你呢!”她难过的说。
“我的命硬,就需要你来克。”他搂着她说。
“你们找到那四个人了没有?”敏敏想到了问。
“没有。工地现场除了一些血迹外,什么都没发现,那些人大概都连夜逃走了。”信威说。
此时,门又打开,云朋严肃着一张脸,后面领着子风、家志,还有北门帮的姚律师。
敏敏立刻端坐,寒着表情,唇紧紧抿着。
全场众人面色黯淡,只有子风谈笑风生,四处招呼,彷佛他是来做客,而非谈判的。
“俞先生,俞太太,关于令妹刺伤程先生爱女之事,这是医生的验伤单。”姚律师打开公文包,先发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