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啦!再等一下下嘛!”玉屏噘着嘴说:“难道你不喜欢我陪你吗?”
家志正要回答,外面有人轻轻敲门,一声声如游丝,他深觉奇怪,都半夜了,会是谁呢?
打开门,盈芳站在那里,面色雪白,眼眸并不看他,幽幽的,彷佛梦游般,掉了三魂七魄。
“盈芳,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家志担心地问。
她并不回答,只往客厅走,看到玉屏,立刻变了脸色,整个人像张扬的刺。而玉屏原本病痛得不肯起身,一见盈芳,竟然跳了起来。
家志尚未弄清楚,盈芳就一巴掌击出,还送上所有的拳头拳脚,一记记俐落地往玉屏身上打。玉屏左右闪不过,挨了好几下,直抱头哀叫。
“打死人啦!她疯了,要打死人了!”玉屏哀嚎不已。
盈芳一句话也不吭,就是拳打脚踢。家志没看过她那样子,彷佛要杀人般。他阻止不及,只好挡在玉屏前面,替她接过几拳。
“盈芳,你冷静点,告诉我怎么回事好吗?”他抓住她的手说。
“你问她,你问她,看她做了什么好事!”盈芳用力咬着家志的手臂。
他一痛,弯下腰来,一排齿印出血。
盈芳又扑向玉屏,这次更不容情,指甲往她脸上抓,一拳揍出她的鼻血。
“血呀!血呀!要杀人了呀!”玉屏恐惧她哭叫。
“是的!我要杀你!”盈芳由皮包拿出小刀说。
“盈芳,住手!”家志由背后抱住她,紧紧箍着,像要挤出她的五脏六腑。
“问她做了什么!”盈芳挣扎不出来,凄厉地叫着。
玉屏见自己安全,马上捂鼻回嘴说:“我哪有做什么?家志喜欢我,深夜招待我,你就狠成那样,爱男人也不必爱得像花痴!”
盈芳咒一声,动得更厉害,撞痛了家志的肋骨。
“你还说!”家志骂玉屏,“你还不快躲进房间!”
盈芳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关门下锁,眼睁睁地看着家志与对方同声一气,心像破了一个大洞,所有寒冷、孤立与无助不断挖着掘着,彷佛要穿透她。
“你居然帮着她!”她恍如陷入铁夹的动物,无望又痛苦地叫道:“你果真心向着她!”“我没有帮她,也没有心向着她。”盈芳的愤怒令他不安,手不自觉地放开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冲动……”
“好!好!我总算认清楚你!我们从今天起一刀两断!”她把戒指丢向他,人往门口走。
“盈芳,别这样。”他急慌了,拉住她说:“如果你是为玉屏深夜逗留的事,我可以解释。她在附近喝喜酒,因为肚子痛,所以……”
“她根本没有肚子痛,她是在等……”盈芳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的心痛,再也说不下去,只低低命令,“放开我!”
“不!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放!”他坚持着。
“好,那我就用刀断。”她说着,拿刀刺他的手腕。
他可以躲开,但因为迟疑,手臂划过一道细长伤口。
盈芳的刀掉到地上,泪模糊了眼,转身就要离开。
“盈芳!”他按住流血处,仍要挡住她。
“你需要再来一刀吗?”她退到门外,人在阴暗中。
“我十刀都给你砍。但你要判我死刑,也该有个理由吧!”他咬着牙说。
“她,就是理由。”她指着卧房,再指着他说:“还有你,还有该死的北门帮!”
他一步向前,她的第二把刀就飞出来,但她故意偏歪一边,家志轻易闪过;然而巧中之巧,飞刀恰恰射向出来看热闹的玉屏,她的大腿被刺了一个洞,血喷涌而出。
“呀!”玉屏痛得倒地,“杀人了!杀人了!”
盈芳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慌乱,走之前只说一句:“果然是报应不爽!”
家志愣住了,一边是恩人的女儿,一边是盈芳,他想追下楼去,但玉屏流了一地血,还哭喊道:“我快死了!快送我上医院!”
对面邻居听到骚动,望向门内,看到血,也惊慌的说:“要不要报警?要不要叫救护车?”
警察来就麻烦大了。家志当机立断,先放下盈芳,来安抚玉屏,免得事情闹开,三个人上报,成了争风吃醋的男女主角,会影响到何家及舜洁基金会的名誉。
大街上盈芳踽踽而行,夜实在凄凉,她的步伐也愈来愈无力,到必须贴着墙走的地步。
所有愤恨发泄后,心是疲累的空虚,身体的伤害也一一击向她脆弱的神经。
那四个人意图轮暴,如果她不带刀,又没有武功,不会保护自己,如今不就伤痕累累,甚至死状凄惨地躺在那无人的荒地吗?她无法想象被施暴、蹂躏、戳戮……种种毫无尊严的凌辱……
超过脑子所能忍受的限度,就成为空白无形的痛楚。
她站在街角,望着空旷的街,如世界末日。突然有摩托车声传来,远远她就知道是家志,骑过她眼前,后座是抱着他的程玉屏。
急着上医院吗?那她差点被强暴,又全身瘀青,谁会来关心她、怜惜她呢?
忍不住哽咽,她哭了出来。那声音,在寂寂的夜里,如含冤几世的阴魂,哀哀泣血。
说什么任何事都可以告诉他,说什么只有他能保护她;到头来,她无法开口,而他却去保护她的仇敌。她终究只能靠自己,永远孤单无依的自己呵!
信威他们说得没错,家志是个有去无回的黑洞,他不想自救,她又何苦为他牺牲呢?
看!他最后不又选了北门帮和程玉屏吗?
雨丝丝滑落,由散雾,成水滴,再浸透她的发肤。她茫然地走着,天涯路无止尽,但空了的心,能走多远呢?
※※※
这是他们北门帮常来的张外科诊所,医生熟练又不多问地为玉屏止血包扎,还缝了十几针。玉屏从头到尾都哀嚎咒骂,尤其看到她保养按摩得漂亮的美腿伤成那样,更心痛不已,她要多久才能穿迷你裙呢?
程子风人一来,她更是大声诉冤,她自幼保镖围绕,没损过毫发,当然不甘愿被盈芳整成人不像人。
“她看我和家志亲热,一把刀就捅过来,连家志都受伤了呢!”玉屏怨恨地说。
子风一脸震怒,他当场拍桌咆哮说:“太可恶了!竟敢伤我程子风的女儿,传出去有多难听呀!我不讨回公道的话,人家还以为我北门帮垮了,以后我在台湾还能混吗?”
张医生忙将滚动的针筒拿走,清出桌上更大的空间。
“义父,都是我不好。盈芳是针对我来的,争吵之中,不小心伤到玉屏,她绝不是故意的,一切由我来担待就好。”家志赶紧说。
“才不是呢!江盈芳根本就要杀我,要不是家志挺身而出,我就死定了呢!”玉屏拉过家志说:“我今天终于明白,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从喜宴到以后发生的种种,家志已经受够她各种频率的声音。可惜她的嘴巴没受伤,否则缝上几针,天下会太平多了。
他不理会她,只设法说服子风说:“盈芳是我的未婚妻,义父就处罚我,别再和她计较了。”
子风沉默不语,内心算计着。
“程老要不要开验伤单呢?”张医师问。
“当然要!”子风又拍一下桌子说:“愈严重愈好,身上每一处青肿都要伤到骨髓;腿上的刀伤,就说有残废之虞……对了!还有脑震荡……”
“义父……”家志急着说:“我和盈芳都订婚了,何必彼此伤和气呢?”
“还订什么婚?她都杀你了,当然要解除婚约啦!”玉屏在一旁煽火说。
家志想瞪她,又怕事情恶化,只有忍着。他一心记挂盈芳,至今他仍想不透,她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彷佛有很深很深的痛苦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