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威接过一看,吹个口哨说:“哇!伤那么重!这只有一百公斤的足球队员,或重量级拳王才有这个能耐,你们太抬举我那五十公斤不到的小妹了吧?”
“你那五十公斤不到的小妹,可是空手道黑带,射刀高手。家志在场,他可以做证。”
子风脸拉下来说。
“你们有权利找另一个医生验伤。”家志沉着地说。
“你。”子风狠狠地瞪义子说:“别吃里扒外了。”
“他们是有这个权利。”姚律师说。
“不!我只信任张医师,而且我也不准别人再把我那伤势严重的可怜女儿翻来覆去了。”子风火大地说。
云朋轻瞄那一张验伤单,再丢回桌上,彷佛不屑一顾地说:“打伤人是事实,但你们有没有问江盈芳为什么要打程玉屏呢?”
“理由很清楚,争风吃醋哇!”子风肯定地说。
“完全不是!”敏敏站了起来,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她打程玉屏,是因为程玉屏教唆你们北门帮四个手下来轮暴我妹妹,就在昨晚十点,一排改建的公寓中!”
那些字句,各个回荡,如尖刀依序刺向家志。他无法动弹,分不清自己是站直或倒下;
靶觉不到血液是流尽或充爆。他只听到一个涨裂的声音,由他胸膛发出说:“他们……他们……碰了她吗?”
“感谢上天!幸好盈芳还有空手道黑带和射刀高手来保护自己,否则能不能逃过贵帮的毒手,就不知道了。”信威冷冷地说。
“不!这是江盈芳的一面之词,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子风由震惊中恢复过来说。
“要证据,这里有。”云朋打开一个袋子,拿出那扯裂带血的衣服。
家志认出那是盈芳爱穿的白色衬衫和浅蓝牛仔裤,领口和裤脚都有点缀的小紫花。他心神俱裂地走向前,拿起那衣物,那乌褐的血仍怵目惊心。难怪盈芳会有举刀杀人的冲动,只有他明白,她有多么痛恨别人碰她的身体。
可是她为什么不说呢?昨夜她一定很难过地回家换衣服,很伤心地来找他,却看他帮着玉屏。天杀的!她该说的!而该死的玉屏,他真想再赏那女人几个耳光,那点小伤还太过便宜她呢!
神魂轰轰中,他发出了最阴冷的声音说:“是谁干的?”
“盈芳说是四个叫阿标、蔡蛋、天狗、阿龙的北门帮流氓。”信威说:“当然啦!真姓名只有你们最清楚。”
家志只是盯着衣服,眼眸像要喷火。他知道这四个人,大都在中南部一带活动。不要命的人,竟敢动他的女人!
“胡说八道,我的手下没有这些人!”子风自然否认,还老羞成怒说:“现在北门帮解散已久,我们正派行事,绝不做这种不入流的勾当。”
“这就要问令千金了。”信威冷哼一声说:“等我们找到那四个人,再对比血迹,谁也无法赖帐了。这可有碍程帮主的‘清誉’呢!”
“你找不到他们,因为没有那四个人!”子风大声咆哮着,“你们伤人不负责任,反咬我一口,想拿区区血衣来恐吓我,门都没有!”
“我会找出那四个人。”家志面无表情地说。
“刘家志,你不要活了吗?竟敢扯你老子的后腿?”子风马上拍桌子叫骂。
“义父,我的未婚妻受到这种耻辱,我不打断那些人的手脚,我还能在社会上立足吗?”他毫不畏惧地说。
“你……你这叛徒……”子风气得脸色发青。
“告诉盈芳,我会为她出一口气,把她所受的委屈都讨回来。”家志对敏敏说,眼中泛着杀气。
“你可别做傻事呀!”敏敏心一凛,忍不住说。
家志人已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留下几句话说:“告诉盈芳……对不起……我没保护她,还害了她。”
门空洞地开着,外面人语传来。子风忿忿地站起来,率先领姚律师离去。
“程先生,别忘了你的验伤单。”云朋在背后说。
“哼!它还有用的,你们看着好了!”子风气冲冲地说完,大步走出去。
云朋带着得意的笑容说:“我们赢了!”
“赢什么呢?”敏敏仍是挂着愁容说:“家里是身心受创的盈芳,现在家志又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呢!”
“事到如今,你还要滥用你的慈悲心肠吗?”信威一脸不信地问。
“事实上,我也有些担心。”云明说:“直到刚刚,我才真正了解和欣赏刘家志这个人。其实他跟我有些像,只是他碰上程子风,我遇上何姆姆,走了反方向罢了。”
“你不也在说我吗?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当家志是好朋友的原因。”敏敏说。
“还有盈芳,我还不知道她练空手道和飞刀呢!看来我可以请她当保镖了。”云朋又说。
“我知道她学空手道,但没想到那么投入。”敏敏说:“她表面乐观,其实最没安全感,怕保护不了自己,好象已预测她会有面临危险的一天。”
“看起来,我们是同一国的人,永远在和命运抗争。”云朋看了信威一眼说:“不过,并不包括你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阔少爷。”
“你有国,我也有国。”信威把敏敏揽在怀里说:“只是你眼睛放亮一些,敏敏可是我俞某人独家的。”
“好!好!她,我可不敢抢,免得又遭豹爪。”云朋故作害怕地说。
敏敏被他们逗笑了,又回到原来的美丽欢颜,但是眼底仍存一丝化不去的忧虑。
※※※
家志花了半个月在中南部找阿标那四个人,因为他们躲得紧,又有程子风放出不许帮忙他的特令,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好在他平日人缘好,有不少兄弟偷偷送消息,特别是台中的“换帖”林名彦,放着车行的生意不管,开着计程车陪他上山下海找人。
“这有什么,以前你对我不是有求必应吗?”名彦很海派地说。
然而,当他找到这四个人时,阿标伤了脊椎,蔡蛋手臂骨折,天狗腿断掉,阿龙脸肿半边,一个个躺在床上哀哀惨叫。
家志不知该怒还是该笑,活该他们去惹到盈芳。看他们伤得如此重,再下手就没有意思了。事实上,他也不必,他们见到他,早吓得屁滚尿流,病情又加重一半。
“不能怪我们呀!刘老大!”阿标哭丧着脸说:“一切都是四小姐,她命令的事,我们能不遵行吗?”
这个家志都明白,只是程子风是他的再造恩人,他再愤怒,也不能动到他或他女儿的身上。
他说过他不悔恨他的人生,但经过盈芳的事情以后,他尝到在乎的痛苦,无助的滋味,赤果的软弱和难弥补的恨憾。于是他开始反省,以前他做违法的事,诈赌、勒索、讨债……
又害多少人走投无路,甚至家破人亡呢?
他心中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所以不会“痛”,现在一个盈芳就把他整个人由里到外翻转,将过往人生及价值观整个否决掉。会“痛”了,就能体会生命及……爱。
她对他的重要性,超乎意料之外,几乎是全面淹没。
他又开始写信给她,由各地发出,像五年前一样,把内心向她敞开。
第四封时,每个字在信纸跃着陌生,他顿然明白,这五年来,盈芳一直在教他如何去爱。
终于,他放弃了仇恨的追讨,回到台北。
他先回到家,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打算以全新的面目去见盈芳,两个星期了,她应该不那么生气了吧?
摩托车在承忠那里,也许他可以步行,一方面考虑该说什么忏悔的话。然而才出巷口,几个北门帮的兄弟就堵在那里,由蔡明光带领,没有平日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