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寄生的个性洒月兑,儿子跑去当刑警他也不觉有损门风,他总是对那些世俗观念很重的亲友说:“只要他们不从事犯法的事,我不干涉他们要走哪一条路。认真去做,总会干出一点名堂!就怕学非所爱,一辈子浑浑噩噩,那才叫浪费生命。”
所以,老婆为了解闷由他出资开餐厅,后来事业愈搞愈大,俨然成了女企业家,他也安然接受;小儿子跑去征信社干类似跑腿的工作,或女儿写小说,他更不会大惊小敝,他总是说:“只要你能够抬头挺胸朗朗说出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做,只要你能够说得问心无愧、面不改色、眼神不乱,那么这件事就真的适合你做。”
“包括坏事?”紫苏问他。
“对!所谓巨枭和窃国者也都是理直气壮的人。”
想想也对。紫苏更佩服他了。
就这样子,她可以慵懒的窝上一整天,迎向圆形大窗外的玫瑰花房庭园造景,阳光、绿地、繁花,原木搭的凉篷,竹制的桌椅和一旁的秋千,太棒了,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小天地,虽然生性活跃好动,但此处已成了她心灵休憩之所,想到将来必须嫁出去,还真有点舍不得。
“紫苏,”女管家以室内电话通知她,“姚瀛先生找你。”
奇怪!她想,姚瀛怎会突然来了?
跑下四层楼,站在二楼围杆前往下瞧,正可瞧见挑空的楼中楼式大客厅里立着一位高个子,她忍不住喊道:
“嗨!姚瀛。”
他一抬头就看到她,笑着招招手。
她跑下来,“怎么不坐呢?”
姚瀛正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这比项瑀家似乎大上不止一倍的地方,视线可及的转角处另有一间色调较活泼的副客厅,还有女佣推着餐车过来送饮料,以及紫苏身上不同以往的穿著,均令他有种走错地方的感觉。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被人伺候着的千金大小姐。”
“别傻了。”紫苏嗤之以鼻。“我妈工作忙,所以找人代替她做家事,可不是为了我。你觉得我家很大是不是?这是祖屋,在我读高二时开始改建,整整盖了一年才完工,因为那时大哥、二哥已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爸爸为了诱惑他们结婚,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层楼,又不惜工本的请人装潢,结果两个老小子硬是拖到今天仍是光棍。只有这两间客厅时常高朋满座,因为大家都大了,各自带朋友回来,非大地方不可,所以很受欢迎。”她感兴趣的说:“真希望早点看到二哥和还幽结婚,要不然爸妈太可怜了,辛苦盖这栋大楼就希望四个儿子早日成家,住在一起也很宽敞,他们可以享受三代同堂之乐。”
姚瀛的唇边露出了半丝微笑。“他们一定会有好结局的。”
“是啊!有这么多人帮忙,再结不成婚就逊毙了。”
他侧头瞧她,笑得并无惭愧之意。“在怪我吗?我早知道瞒不过你,那么多的破绽,你又那么聪明、机警、心思灵活……”
“好啦!我不怪你就是,别说肉麻话。”紫苏举手投降。
“出去玩好吗?”
“你不上班?”
“请了一天假,早上搬家,下午空出来陪你。”其实他是刻意选这天,知道她家里人都上班去了,只有她在家。
“不一定要出去玩才算陪我啊!”她把腿缩到沙发上抱着,“我刚写完稿,很懒的,就在家里玩怎么样?”
“让我参观你的书房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专用的书房?”
“可想而知。”他用眼睛一扫这大屋子。
紫苏兴致勃勃的带他到顶楼,围起来的玻璃屋式的庭园造景,当中是间小木屋,红顶、绿墙、白窗、白色的雪纺纱窗帘,似乎浪漫,屋里的布置却很随兴,也不讲究什么纤尘不染或书香气息,很袁紫苏式的书房。
姚瀛啧啧称奇,“找遍全台湾,找不出比你更气派的作家了。”
“这是台湾的耻辱,台湾人不爱买书、看书是有名的,所以绝对产生不出像日本或欧美国家那种百万、千万作家。”
“你擅写推理小说,应该出生在日本才对。”
“等我出了名,可以反攻日本啊!”
姚瀛点头笑着,注意到堆着颜料的角落有一架手提电子琴,心想今天的惊讶真不少。“真是才女,对音乐也有一手。”
“什么啊?”袁紫苏看清楚后,嗤的一笑。“那是比目鱼的。我是音乐白痴,永远看不懂那些豆芽菜。”
姚瀛可以想象一幅活生生的图画:紫苏咬着笔杆,托着下巴,灵感久久不来,心好烦,这时桑小鲽在一旁弹弹唱唱,告诉她:“别烦了,来玩吧!”紫苏丢下笔,一跃而起,随着音乐又跳又笑,整个人亮晶晶,又快活起来……
他摇摇头,排斥再想下去。可是他无法骗自己,紫苏爱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她习惯了,逍遥惯了。在项家同住二十天,他多少看出紫苏是从不做家事的女孩,每隔一天就由桑小鲽将脏衣服送洗,项家佣人七点下班,她偶尔吃消夜也是把脏碗一放,桑小鲽自然接过去洗了。记得于怀素曾抢着要洗,桑小鲽笑笑说:“没关系啦!我洗就好,紫苏不方便做这些事,她对清洁剂过敏。”当时他一听,心便沉了下去,结果隔天早晨又见桑小鲽问她要不要顺便开车送她去美容院,才知紫苏连洗发精都不碰,每星期两次在固定时间上同一家美容院,那位美发师都会把那段时间空出来等她这位好客人。姚瀛的心更加沉重,几乎已认定袁紫苏绝当不成母亲眼中的好媳妇,一位不做家事的媳妇绝对无法获得姚母的认同与疼爱。如果他是富家子弟或月入十万以上的有钱人,倒也罢了,可以请个佣人,无奈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家里的房屋贷款还压在他身上,他希望他的妻子也有固定的收入,起码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袁紫苏漂亮、热情、开朗,跟她作伴一生会很快乐吧!奈何佳人有疾。
她一双手伸出来,白白女敕女敕,掌心润红,真是称得上“玉手”,怎知是时时补充维他命B群和一星期一次敷脸时顺便“敷手”所得来的成果,还是桑小鲽请教医生又翻遍美容书,亲手调配出的敷容圣品。
她绝不承认自己有富贵手。
“我才没那么严重,只是容易月兑皮,很难看而已。”她这样驳斥于怀素的好奇。
姚瀛为此好生难过,他今年三十岁,家里催得紧,却不敢把袁紫苏带回家,反把唐秋思带回去搪塞父母的催逼。他认识唐秋思在先,却对袁紫苏动心,但生活是现实的,他不想下班后还要赶回家煮饭、洗衣……只因娶了不会做家事的妻子。
今日来,亲眼看见紫苏在她的小天地──他供应不起的小天地──优游自在,荡着秋千,带着不知生活艰难的人所特有的舒坦笑容,望着透明天窗对他说:
“盖小木屋做书房时,爸爸有意建一座空中花园,但妈妈讨厌下雨,所以加了玻璃围墙。她喜欢下雨天来这儿坐一坐,老天爷淋不到她,她便好开心!”
扁是庭园的面积就比他家五口人所住的公寓大上许多,姚瀛无法不正视两人之间的差距。他不自卑,但也不想高攀。紫苏只说继父是教授,母亲开餐厅,但今日一见,虽然是继承的祖屋,但算算改建成大楼和装潢的费用,保守估计也在一千万元以上,所以桑家绝非她口中的普通家庭。她可以想工作时才工作,心一懒时便窝在家里看书、打电玩,或提光存款去旅行,随心所欲,父母不介意,四位异姓哥哥管不了她,她的人生在姚瀛眼中未免太惬意了,可以是知己、女朋友,却不是他所需要──外可以赚钱,内可以理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