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们好像并没有达成任务……”
“我们不是促成二哥和于还幽旧缘重续了吗?”
“但人家是请我们来调查丧失记忆的原因和外遇事件。”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两个成了别人利用的傻瓜啦!什么丧失记忆、外遇事件,全是幌子,幌子!”
桑小鲽哑口无言。
“你的直觉够敏锐,一开始就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于是我也留心起来。”紫苏放下咖啡杯,屈起双腿,抱着膝盖。“做丈夫的项瑀到征信社要求调查妻子有无外遇,做妻子的于怀素则找上我查寻于还幽的意外事件,这已颇不寻常,结果隔几日,我住进项府,而你也在同一天下午由项瑀邀请搬进来,巧合得令人惊奇!第一天的晚餐聚会,他们彼此互相攻击,综合他们的言词又互相矛盾──关于这点我们讨论过──我要你去细查于还幽发生意外当时的状况,结果,一问之下左邻右舍没人亲眼目睹于还幽摔落阳台,项瑀说听到外头有人惊叫才跑出去,根本不成立,那个遮阳棚何时做好也就不重要了,至于她住的那家医院,是刘继业的家人所开,很容易配合;总之,于怀素请我来,基本上就有问题。再谈项瑀请你调查妻子外遇,住进来将近二十天,我们只见他们夫妻和谐亲爱,而且除了第一天晚上他们全家彼此揭短之外,其余时候却又好得要命,不见项瑀用怀疑的目光窥视姚瀛和刘继业,也不见于怀素有任何值得丈夫疑心的地方,找你来根本没道理。”
“我明白了,原来──”
当他的眼神和她的相接触时,他笑了起来,而她也泛出笑意。
“你与我是一座桥梁,真正的目的在于我们背后那个人。”
“对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要引出跟我们有密切关系的二哥。”她斜睨着他,但却不是看他,而是盯着贴壁纸的墙,仿佛答案就在里面。“有一点于怀素没说谎,二哥与还幽过去那一段酸涩的初恋,真是她一手导成的。这次他们回来,明白还幽未能忘怀二哥,于是心想补偿,努力成全还幽的恋情。然而该怎么做呢?要还幽跑去倒追二哥,我想打死她也做不出来,那么只有制造机会,使二哥再回头重新点燃追求还幽的热情。这其中最大的难题在于二哥过去对还幽心存芥蒂,若只是制造他们见面的机会,恐怕没多大效果,大概只会互相瞪瞪眼,不发一言就走了。所以,必须制造一种让二哥再见到还幽就对她依依不舍的情境,这位编剧应该就是姚瀛了。”
“姚瀛?”
“只有他才会那么清楚我的个性,以及从我口中得知你任职的征信社,才能安排那一对夫妻分别找上我们两个,编出许多谎言、矛盾、巧合,却又笨拙的如此轻易就让我起疑,进而想揭穿真相,如此他们的目的已达成一半,再让我从唐秋思口中套知于还幽爱的是谋士型的男人,而剧本中恰巧就有一位被隐名的谋士张良,也就是我们的二哥。果然,我好奇心大发,傻乎乎的拉着于还幽闯进二哥的事务所,一场楼台会开始搬演,二哥不出他们所料的被丧失记忆的脆弱美人所吸引,很快忘怀前嫌,如约前来,偏偏这时候美人心急之下又摔倒昏迷了,二哥担心受怕,情急于色,不想她却因此而恢复记忆,两个人经过这番心理折磨后,终于敞开心房,准备携手孕育爱的花朵了。”
“我的天!”
桑小鲽不安的扭动着,把身体完全埋进他的椅子中。
“你看他们是不是察觉我们早已在怀疑,所以付钱希望我们对二哥保密?”
“说保密太严重了。二哥也并非木头人,他比我们世故,若知晓他的爱人为了得到他的青睐如此大费周章,怕是很感动呢!毕竟这年头少有人这般专情了。”她如以往一般直言不讳,“支票,不如当它是补偿,他们也不好意思叫我们做白工,往好处想,算是媒人钱才对,我们一番搅和拉拢了一对佳偶,是不?”
桑小鲽坐着一动也不动,“为了得到所爱,可以善用计谋?”
袁紫苏不怀善意的直视着他,“我劝你少管闲事。男人跟女人一旦在一起后,他们要爱不爱,是分是合,完全看他们的造化,旁人没有置喙的余地!别以为你把真相向二哥拆穿就是在主持『正义』!”
“可是……”
“于还幽或许和家人合演了一出戏,但她的本性是好的,就如我们所见的内向敏感,我想她的良知会让她向二哥表明一切。二哥一旦了解她,当会谅解她,搞不好还深感有趣呢,毕竟他也曾是戏剧社的一员啊!”她笑望他,“别人的爱情你我都帮不上忙,二哥也不会感激你的多管闲事。”
“唉,不是的。我也很喜欢于还幽,欢迎她成为我的二嫂。我纳闷的是,为了得到所爱,使点小奸小计不要紧吗?”
“这种事很普遍啊,只要不使坏伤害人,谁会像你那么老实?情场如战场,三十六计,计计可用,妙乎一心。”
他想搞不好她还很佩服这些人“钓女婿”的巧思佳构,有意学上一学。
“你现在大概很高兴假想情敌只剩一个──唐秋思。”
紫苏怒目瞪视着他,其实是对姚瀛生气。姚瀛不应该欺瞒,将她摒除于他们的计画之外,其实若一开始就向她讲明,她不会不全心协助撮合桑世轩和于还幽。而事实却是唐秋思知道一切,只有她不知道。
桑小鲽则转动着他的眼珠子,胸中波涌:“既然可以使点小奸小计,我何须废而不用?于还幽原是紫苏妹妹的假想情敌,结果紫苏妹妹居中拉合她与二哥;那么我要踢掉我的情敌姚瀛,正好如法炮制,撮合他跟唐秋思结成姻缘,不是一计吗?”他心跃神动,忽喜又转忧:“可是,紫苏妹妹若非嫁姚瀛不可,岂不害得她痛苦?她是我最心爱的紫苏妹妹,她难过,我还开心得起来吗?”
想不到,姚瀛本身的想法却先起了变化。
第五章
一名自由工作者,没有上司,不用打卡,生活是可以很潇洒、很随兴的。
一件蜡染的曳地长袍,一朵朵或含羞初放,或迎风盛开的湖色莲花俏立于前胸后背,袁紫苏整个身体窝在舒适的仿鸦片床的大沙发里,身后响着迪斯可音乐的嘶吼,一手拈块巧克力,一手托着高脚水晶杯,杯中囚漾着冻过的加州葡萄酒。
一口巧克力,一口白酒,连吃东西都不按牌理。
“啊,琼浆玉液!”她凝视晶莹剔透的水晶杯,满足的自言自语,“尤其在没有工作压力的时候,味道格外的棒!”
罢完成两个短篇,在下一部长篇要开动之前,她至少可以找出一百种理由放纵自己,尤其在这间顶楼加盖的书房兼画室里,她享有绝对的自由。
这间十九坪半的个人工作室,是她出第一本小说时,继父桑寄生送她的十九岁生日礼物。他很高兴家里总算有人也跟他一样走上学术之路(广义的解释),直说紫苏最像他的孩子。她简直爱死他了。
她最欣赏继父的一点就是他虽然出自富商家庭,却不为父母左右,走上生意人心目中最没“钱途”的学术之路,忠于自己所爱,克尽己能,终于闯出一番名号。
桑寄生在学术界的响亮名声,有时也会使袁紫苏感到困扰,一旦得知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她竟然在写通俗小说,尤其是推理小说,很多人不当它是文学,不免心存轻视。所以除了亲友知交,连出版社的人都不知道她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