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施少波来了,约我密谈,我心底的高兴难以言喻,他很久没有亲近我了。可怎么……他突然说他不能娶我?!他爱上另一个女孩?!他说了又说,怎也说不完那女孩的好处,还有她是那样楚楚动人,教人心疼、心怜。
记得我很冷静的问他:“她是谁呢?”
施少波没有直接回答:“以后你自然知道,我只请你原谅我。你健康美丽又能干,还有机会找更好的男人,但她不行了,她只剩下短短的数月生命,我要去陪她,陪她走完这艰难的道路,使她有勇气活下去。”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他走开。其实我想问他:“我怎么办?怎有脸见人?”
我恨使他变心的那个女孩,她使我变成笑话。我能干?这不是天大的讽刺吗?我的未婚夫丢弃我,选择了只活不过一年的女孩,这是怎样凄惨羞辱!教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我成了亲戚间的笑柄,人人怜悯的对象,好强念了许多书又怎样,反而吓跑了男人,听说他现在跟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在一起……我没办法一个个去堵住他们的嘴,只有恨在心里,这股怨气烧得我好痛苦。要是我肯认命,也许事情就不一样了。可叹我的性情似牛般执拗,这情根深种,从此和我一生纠缠固结,再难铲除,变成一生的拖累。
罢退婚时,我不敢出门见人,连丝琴也不见,后来看她许久没来,想到她的病,便走了一趟。至今我还在后悔自己干嘛走那一遭,令心肝撕裂。原来真相教人这般不堪。我看见施少波坐在丝琴床旁,正喂她吃水果,我来了他也不理一下,连丝琴也以坦然的目光注视我,仿佛做错事的是我,一丝儿歉疚、羞窘也无,坦荡荡接受了曾是我未婚夫施少波的柔情蜜意。站在那儿,我自觉像没穿衣服的人,跑了出来,一路哭回家。
“第一次,我发觉自己败得那么惨,完全没有反击的力量。我在学校样样强过她,有什么用?她丝毫力气不费,便打击得我遍体鳞伤,命去了半条。在那时候,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杀人于无形,什么叫恨!”
秦雨萱茫然不知如何排解,只能缓和气氛,说道:“妈,人之将死,性情自然不同,渴望捉住最后的幸福,于是,常人所重视的道德观,在她眼里全不重要了。”
何玉姬呆呆出神,心中只是想着:我何尝没有想过这点?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否心平气和却是另一回事,何况她的追求者多得只差没踩断她家的门槛,为什么非是施少波不可?而在她病亡后,施少波也失踪,没几年便听说他客死异乡,不也是丝琴害的吗?
“雨萱,你也是女人,长得也不差,但与她一比立分美拙。有种女人天生就有吸引男人的狐媚本领,以前有卓丝琴,现在有金盼盼,男人见着她们,什么妻子父母、名利权位,全可以抛之脑后,只渴盼一亲芳泽。”
“妈,金盼盼不是卓丝琴。”
“一样的,她是卓丝琴投胎转世,将来也会跟她一样使其他许许多多的女人伤心,所以我想毁掉她。你看你二,一见了她就什么都不顾了,若非祖宗保佑,刚好你二嫂有孕,以死相胁,他早不顾一切的离婚了。”
“这要怪二哥不专情,我看金盼盼是很正经的女孩,二哥一追,她便吓得逃回老家。”
雨萱不便重提乃母的罪行。
“正经?哼,哼!”何玉姬报之冷笑,“卓彧想收她做媳妇,让儿子去追,她不是巴巴的赶着送上门?我怨卓丝琴岂能教卓家的人如意!所以我也要雨晨去追她,许以华厦美金,结果卓允笙不中意她,让雨晨轻易获得芳心。你说她还不够精明吗?总有法子当上少女乃女乃。”
“我有耐性,等雨晨娶她进门再一寸寸将她凌迟。她爱雨晨,我就等她婚后再告之真相,要看她痛心疾首、撕扯发肤的样子,才消得了我心头之恨。但没想到她这般狡猾无耻,暗地里又与卓允笙勾三搭四,我还亲眼瞧见他们站在我们家大门口亲嘴,这样的女孩会正经?进了门迟早绿帽子往雨晨头上扣,谁也别想做人了。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毁灭她,教她和卓丝琴死在一块,最好永世不得超生,别再来害人!”
“妈!”
秦两萱暗暗骇异,一个人被怨恨蒙蔽了理智,不惜将不相干的两个人硬指为一人,要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偿还情债,接受报应。
“妈,金盼盼是金盼盼,她不是卓丝琴,你这样害她,太不公平也太不人道。再说,我也同时有过二、三个男朋友,这跟不正经扯不上关系的。”
“她如果不是卓丝琴再世为人,心虚往日之非,怎么哼也不敢哼一声,像缩头乌龟一样躲了起来?”
“这……”
“她闷不哼声,我反而恼,要不然我可借机使她闹个臭名满天下,从今再没有人敢问津,那就天下太平了。”
秦雨萱听见这平平静静的几句话,却有一股凉意爬上心头。母亲的恨意已然根深柢固,只有上帝收回其中一人的生命,否则她是不会罢手甘休的。
***
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家里,甚至不记得有没有搭车,可以肯定自己回来的。
锁在房里,抱膝而坐,不时把脸埋进膝里,哭泣得好像心都碎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擦掉眼泪,喃喃安慰自己:“事情都过去了,我是金盼盼,理人家怎么说?”
然则,被人憎恨的滋味是惊心可怖的,一步一步踩着他人布置好的路线掉入陷阱中,任人玩弄于股掌上,更是难堪难受得巴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自身一番真心情意,却给人戏耍着玩,论斤论两的卖,美金华厦,华厦美金,原来一切早都安排好了,这时空有满月复怨愤,可又恨谁恼谁才好?
左思右想,只是伤心,盼盼不住道:“我情愿没听到这些,我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电话铃响,她也不爱接。孙法恭特地在她房里装了具电话,她只空瞪着它,知道是谁打来的。
等安静下来,盼盼心惊的想到:一开始允笙也是奉父命不得不追我,三番两次给我拒绝,如今是不是不娶我,伯伯便取消他的继承权?他的爱是真或是假?
现在,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以前总不明白,卓彧因何只见到她相片就令允笙追求她?由罗婉心口中知道,她有一双酷似允笙母亲的眼睛。现今综合秦雨萱之词,总算真相大白:是她太像卓丝琴,而卓彧之娶允笙生母,怕也是为了有一点相像。
卓丝琴对卓彧意义重大,如母如姊,更是自小的玩伴,卓彧是倾慕她的吧!一定愿意为她达成任何心愿吧!
泵母早逝,以致没法跟她所爱的男人白首到老,这女孩简直姑姑再世,就让他们做晚辈圆了这个梦,厮守一生。──卓彧对她产生了移情作用,一定是这么打算的吧!
允笙知道吗?
当是知道的,以他的个性即使一开始不得不听话,到最后也一定会弄清真相。
盼盼大叫:“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因为我像谁而被人所爱,我受够了!我统统不要!”
迎视梳妆镜里那张俏脸,不禁自伤:“老天爷为什么要给我这张脸?给了我相似亡魂的脸,这公平吗?既然面孔相像,又何必叫我遇上这些人,来受这等苦?”
电话铃又响,盼盼拿起,允笙焦躁的声音急泄而出:“盼盼吗?你怎么回事,说好来公司接我下班,一起出去玩,干嘛又回家了?盼盼?盼盼?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