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她心情起伏大大时,她的胃就会首先抗议——
如第一次上学、考上理想的高中、听到姊姊和姊夫过世的消息时,还有……这次的失恋。
她失恋了吗?
应该算是吧,可惜她哭不出来,也不会大吼大叫地发脾气,只能一个人坐在浴室里吐,多奇特的发泄方法!
这一晚,庄晓蝶就待在浴室里直到天亮。
她不知道自己吐了多少,只是当她起身离开浴室时,整个人虚弱得要扶着墙壁才能走路。
她不能病倒,还有两个小病人要照顾呢。就算是尽地这个阿姨最后的责任吧,之后,孩子就要离她而去了。而她,也要离开这里。
台北,终究是个不适合她的城市。
☆☆☆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隔天,袁初静和袁鸿影又黏着庄晓蝶了。
袁洛威真的找了名保母来,主要是带孩子,也可以帮王嫂分担家务。
对于这件事,袁洛威没征询庄晓蝶的意见,而她也没说什么。
两天后,孩子恢复了健康,袁洛威特地吩咐王嫂煮了顿大餐庆祝。席间,他和孩子有说有笑,庄晓蝶没搭腔,只在一旁静静地吃饭。
袁洛威以为庄晓蝶是为了孩子要去英国的事烦心,所以刻意忽略她,相信过一阵子她就会恢复了,孩子终究要回袁家,早晚她都要放手。
饭后,庄晓蝶上楼陪孩子说故事,哄他们睡觉。
“静儿,姨要离开叔叔家了。你和弟弟要乖,听叔叔的话,也听王妈的话,要做个好孩子哟。”
“姨,你要去哪?我也要去。”静儿忙拉着庄晓蝶的手。
庄晓蝶淡淡一笑:
“你和弟弟几天后就要和叔叔坐飞机到英国看女乃女乃了,怎么可以和姨一起走呢?乖,英国的女乃女乃一定会很疼你和弟弟的,你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姨,你也一起去坐飞机嘛,一起去女乃女乃家啊。”静儿童音软软地要求着。
庄晓蝶红了眼眶,强忍着不掉泪。哄了袁初静一会儿,直到小女孩点点头,答应要做个好孩子后,才为她盖好被子道晚安。
庄晓蝶又走到袁鸿影的房间,小男孩已经睡得好熟了。她重新为他盖好被子—低头亲了亲他的脸颊,拭去不小心滴在他脸上的泪水,脚步沉重地走回房。
当初她并没有带很多的衣服来,所以行李很快就整理好了。
梳妆抬上放着他送给她的香水和琉璃狮子,香水并没有开封,狮子也好好地躺在木盒里,她不打算带走。
她走下楼,打开了落地窗边的抬灯,静静地坐在贵妃椅上看着阳台上那缸荷叶。
荷花已过了盛开期,只剩下水面上的圆叶。这儿曾是她最喜爱的写作地方,她会永远记得的。
“你还没睡?”袁洛威下楼来,看到客厅里的庄晓蝶,关心地问。
庄晓蝶摇摇头,看到他一回便心痛一回,但想到明天她就要离开,今晚是两人最后相处的机会,她打算多看他几眼。
“咖啡?”
袁洛威笑着点点头。
庄晓蝶俐落地冲泡了杯即溶咖啡,将咖啡端到他面前。
袁洛威却将咖啡放在桌上,伸手抱住了她。
“对不起,那晚我的语气不好,说话若伤害了你,你别生气。
蝶的郁郁不乐。这两天几乎没见她笑过,也不多话,让他心疼。
庄晓蝶身体一僵,却无法伸手推开他。
他怀中的温暖是她今生的依恋,就让她再多享受片刻吧。袁洛威的道歉不能打消她离开的决心,因为她要的东西他给不了,留下来徒增痛苦,不如早点斩断情丝。
一会儿,袁洛威才放开她,亲了下她的额头苦笑:
“我去加班了,你早点睡吧。”他端起咖啡上楼。
庄晓蝶咬紧唇,不敢出声叫住他,怕自己会愈陷愈深。
这定他们最后一次的共处了。
第十二章
棒天早上,她如往常为两个孩子换衣,陪他们用早餐,不厌其烦地叮咛日常生活琐事,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送他们上了女圭女圭车后,她才正要上楼时,便和袁洛威遇个正着。
“我上班了,今天会早点回来陪你吃饭。”袁洛威握了下庄晓蝶的手,嘴角含笑。
庄晓蝶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慌乱地点点头,别开脸不让他看到她的伤痛。
“再见。”他下楼出门。
庄晓蝶忙回房,在窗边看着袁洛威开车驶出大门,直到看不见。然后,她拿着行李下楼。
“王嫂、陈小姐,我要离开了,静儿和鸿儿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对着王嫂和新来的保母!庄晓蝶诚心拜托。
王嫂和陈小姐惊讶地看着庄晓蝶和她手上的行李。
“庄小姐,袁先生知道你要离开吗?”王嫂忙问。
庄晓蝶苦笑。“他明白的。”
庄晓蝶走出了袁家,再回头看一眼这栋让她极为不舍的美丽屋宇,长发一甩,即大步离开。
再见了!
☆☆☆
庄晓蝶从火车站走出时,也近天黑了。
坐了一整天的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屏东——姊姊和姊夫生前居住的城镇。
在台北火车站时,庄晓蝶根本不知要去哪,既不想回台中的租屋处,也不想回台南的父母家。看到火车时刻表上密密麻麻的地名时,她当下就决定到屏东。那儿有姊姊和姊夫甜蜜的回忆,是个纯朴又美丽的城市,或许适合她极需要疗养的心灵。
她搭车来至屏东一个靠海的小镇,这里大部分的居民以捕鱼维生;和许多乡下城镇一样,青年人都到大城市去发展了,留在家乡的以小孩和老年人居多,四周显得宁静悠闲。
当初姊姊和姊夫就是喜欢清静,才会放弃在城市的高薪生活,选择在这儿开花店。
天色已晚,她随意找了家餐馆吃饭,并在当地的旅馆住下。
乡下地方的旅馆布置得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和衣柜,房内的电视是唯一的家电。
她放下行李,首先想到的便是洗澡,希望藉由洗去一身的尘嚣,让浮动的心沉淀下来。
倚在窗边,小镇的马路上没有扰攘的车声,只有偶尔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声响以及虫鸣声;天上稀疏的星星,更加深了夜的安宁。
台北已经离她好远好远,在这儿,她仿佛是遗世而独立,有股被放逐的感觉,她的心可以真正平静下来。
这一晚,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夜空以及零星的灯火,放任自己发呆,直到想睡时,才关上窗上床睡觉。
也许最乡下的宁静安抚了她纷乱的心,又或许是因为坐车的劳累,她睡了这几天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梦里没有袁路威、没有泪水,所以她安安稳稳地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她即带着手提式电脑离开了旅馆。
她曾多次来这个小镇找姊姊,因此凭着记忆,她走到了海边。
初秋的海风吹在身上,少了暑气且带点凉爽,让人很舒服。沙滩上有废弃的碉堡,能遮阳又通风,于是她在碉堡里找个平坦的石头坐下,欣赏着眼前翻腾的大海。
海水的潮起潮落,浪花一波接一波涌上沙滩,形成了美妙的节奏。
看了一会儿的海浪后,她打开手中的电脑,集中精神写书。
不是虚构的小说,也没有天马行空的想像,庄晓蝶写下了她在台北的爱情故事;书中女主角就是真实的自己,在她笔下,走过了悲喜。
庄晓蝶写得浑然忘我,连过了午餐时间都不自觉。等她感觉肚子饿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
伸伸懒腰站起,庄晓蝶将电脑收回袋子里,满足地离开了海边。
接着几天,庄晓蝶都是一早就带着手提电脑到海边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