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楼梯问观察小姐的一举一动,阿烈见状,压抑已久的情绪跟着土崩瓦解。
“小姐!”阿烈飞扑过去,抱着池悠霓号啕大哭,“阿烈也好喜欢好心的姬老爷、姬夫人!还喜欢小姐!”
“吵死了。”
“莲冬,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池悠霓回头吠着没血没泪的少爷。
“我已经说了,不然妳想怎样?”完全被排除在外,姬莲冬莫名觉得不爽快。
“你很不孝耶!”
“吵的人是妳,这跟孝顺有什么关系?我干嘛孝顺妳,妳吵死了!”
“想抱你爸爸妈妈就过来,你发什么脾气嘛!”
“谁会为这么无聊的事情发脾气啊!”被父母亲与阿烈的讶异目光当珍禽异兽打量半天,姬莲冬恼羞成怒了。他表情恶狠狠盯向罪魁祸首,只见池悠霓像鸵鸟终于找到沙坑,一直把她的脸依恋地埋在他双亲怀里,不肯抬起。“池悠霓,跟别人讲话,妳不用直视对方的眼睛吗?”
“你又不是别人!”坚持将露出笑意的莲冬双亲据为已有,就是拒绝抬头。
“听妳这么说,自己人就应该被妳践踏尊颜,还要感激涕零喽!”阴黑的俊脸猛然一呆,姬莲冬瞇起狭瞳,忍无可忍瞪着听他使用成语居然感动得拍起手来的女生。他抓来对讲机,迅速一按,“武士,你上来把一个姓池的女生丢出去,我——”
啪啪啪啪啪啪!
丢人的细节尚未交代完整,姬莲冬的声音就被一阵歇斯底里的热情掌声淹没。
“莲冬记得武大哥的名字了,阿烈!”
“这真是九二一地震以来,最温馨感人的好消息了,小姐。”
主仆俩感动地交谈着,两人手上热烈的掌声不曾中断过。
同样为儿子的改变感到无比骄傲的莲冬妈妈,看见一个人影绕过他们,径自往楼下走去,她急忙出声唤住他:“莲冬,你去哪里?”
姬莲冬下楼的脚步没停下,“去爷爷家吃饭。”
莲冬妈妈与丈夫错愕对望,不知道如何应付儿子的脾气。“可、可是霓霓……”
“我没事的,莲冬妈妈!”池悠霓开心笑着,看了看既担忧她又气姬莲冬没朋友道义的阿烈,她对阿烈摇摇头,不许她叫回姬莲冬。“莲冬妈妈,你们快点去准备,别让莲冬爷爷等太久。我没关系的。我跟阿烈也有事,我们该离开了……”
她本来就不打算将阿烈托付给莲冬,阿烈是人不是动物,她得顾及她的自尊。不管莲冬爸爸、妈妈有多么疼爱她,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她更不能仗势与莲冬有点交情,就一再麻烦他。
修长双腿懒懒地踏下最后一阶,穿上池悠霓硬塞给他的松鼠拖鞋,姬莲冬挺立在楼梯口,俊脸懒洋洋向上仰去。他瞥着嘴上逞强说没关系,从楼上走下来时,双眼却蓄意避开他目光的女生。俊眸尾随硬是从他身边挤过去的矮个子,由右向左飘移,当然也捕捉到在池悠霓眼尾绽放的泪花了。
“妳要去哪里啊,爱哭鬼。”
“莲冬!”毫不忸怩造作,池悠霓转身就投入好朋友怀中,神色激动得好像她今天正是为了这一刻而来。在淌泪的面颊贴上姬莲冬心口时,她强忍一天一夜的惊惧之泪,终于全面溃堤。“莲冬,我跟你说……”
她剪头发啦?去年明明没这么短……将池悠霓及肩的秀发绕上食指,状似无聊地把玩着,枯等半天,姬莲冬没等到她说半句话;他没好气地催促只会嘤嘤啜泣和不时乱喊“莲冬,我跟你说”,结果却什么都没说的女生:
“池悠霓,妳就不能省略废话,直接进入重点吗?”
“我说的都是重点,才没有说废话呢。”
“这句话就是废话了!”
“我是回答你,这怎么能说是废话!”
听她边哭边振振有词驳斥他,也不怕舌头太忙碌而咬到,姬莲冬没兴趣把他心中的好笑表现出来,更没因为众目睽睽下就推开不知所云的池家千金。他只是端出浑然天成的少爷架势,以不耐烦的表情将频繁路过的下人逼到全部绕道而行,而且不幸波及到与儿子聚少离多、始终苦于模不透儿子性情,乃至误判儿子心情的双亲而已。
目送父母仓皇走避,无言以对中,姬莲冬听见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衔命飞奔而来——
“莲、莲冬少、少爷,请、请问你,你说要把哪、哪个人处理掉?”
姬莲冬语带威胁:“一分钟过后,还在哭哭啼啼的人。”
第八章
“你明白我家小姐有多么委屈、多么感人了吧?姬——姬姬——”
七早八早被某位千金小姐挖起床,陪她去建在姬家屋后的小马场,陪年老体衰的妖马跑了几趟马。擦好脸,姬莲冬把还冒着一缕白烟的毛巾扔回管家手上的银制托盘,挥手示意处变不惊的老管家先去忙,今天他要先吃早餐再沐浴包衣。
马靴一转,朝着面湖的后院走去。
除了敲在木质地板上的马靴声音,清幽宁静的长廊,还有一个听起来似乎备觉屈辱的声音,试图向谁解释什么——
“我阿烈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错,这次我真的被我家老板开除了。但是,留在你家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我家小姐全然无关。姬——姬——”想说利用混水模鱼的方法加入谈话之中,看看会不会顺一点,结果舌头依然严重抽筋。阿烈只好暂时跳过,继续明志:“小姐真的不会故意把烫手山芋丢给你,如果你曾经有这么卑鄙恶劣的想法,我真的要奉劝你不要再以小人之心,度我家小姐君子之月复。”
“……”
神色紧绷,跟着转过一个弯。“小姐说她欠你太多人情,你这朋友的情义,她点滴在心头。以后当你面临同样困境,她一定加倍奉还。基于江湖道义,这里我稍作说明,例如你家像丁家一样不幸破产的时候,她就有机会加倍奉还了。”
“……”阿烈以前是混黑帮的吗?为什么她的口气听起来像是混过的?
“小姐不愿意欠你钱。这几年『想念』寄放在你家的费用,经过这几年下眠不休的努力,她已经快凑齐欠债。我家小姐就是这么坦荡,因为不想占你的便宜,所以小姐才会狠下心让她心爱的马儿抛头露面,出去赚辛苦钱。”
辛苦?池悠霓眼睛有毛病啊?在赛场上被妖马糟蹋的马才有资格叫苦连天吧?
阿烈紧紧盯着什么都没说、可是背影看起来似乎很不以为然的姬莲冬。“沙乌地下个月有一组人马会来台湾和小姐谈『想念五世』配种费的问题,小姐这阵子为了这件事情很烦恼,常常心不在焉。姬——姬姬——咳!”
已经谈妥第一笔配种生意?没来烦他的这一年,池悠霓挺忙的嘛。
她很忙嘛……搁在扶手的细长食指无意识地敲起来,姬莲冬无法说出心中的反感所为何来,总之他就是有种被人摆道的不愉快感觉。
“『想念』后来被你的驯马师证实,是一匹血统非常纯正的汗血马,听说是神话中的宝马,身价惊人。虎父无犬子,牠的孩子们也都很有出息,所以配种费目前已经飙上天价。”说到这里,她必须夸奖一下看起来整天无所事事的骄妄公子哥。
从姬莲冬肤浅的举止,加上他当年只在F边缘热烈徘徊的课业成绩,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居然深谋远虑地想到十几年之后的结果。阿烈赏罚分明说道:
“听说啦,目前的成果都要归功于你。你顾虑到小姐不愿让想念沦为种马的心情,透过关系,买来一匹血统比想念更纯正的汗血马,跟牠配对,成功将纯种汗血马繁殖下去。这之后,你在想念的后代子孙中,筛选具有冠军马资质的几匹,严格训练牠们,然后把牠们推上国际赛道,一次打响『想念』家族的名号……谢谢。”把姬莲冬示意保镳打赏给她的冷饮,一口气豪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