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抹抹嘴,尾随姬莲冬走上专供姬家人夏日午后垂钓用的浮堤,继续表扬:
“想念牠们一家子身价暴涨的时候,你不但没有趁势大捞一笔,反而逆势操作,拒绝对外界开放配种。你把物稀为贵的原理发挥得淋漓尽致,严格控管稀世名马的质量,藉以维持『想念』家族的身价,所以牠们的配种费今天才会节节飙升。”
早晨的清风从波光潋滟的湖面拂来,吹得人神清气爽。
面对阿烈又臭又长的恭维,姬莲冬没有任何想法,他只好奇:
“是池晴雍这么分析给妳听的?”绝不可能是池优花或者池督英说的,在他们心中,他这个纨桍子弟没有那么高的评价。
“是紫小姐说的。她说你是伯乐,有挑马的眼光。我家小姐最近为了要不要开放配种的问题精神很恍惚。靠爱马的后代赚钱,让小姐良心过意不去,她说她会担心想念的子子孙孙流落异乡,饲主不晓得会不会善待牠们……”
为这种事情烦恼,可见池悠霓果然吃饱撑着——没事干。
“紫小姐劝她有限度开放,不然会辜负你一片用心,然后她就分析这些给小姐听,小姐这才终于被说动。唉,我家小姐就是感情丰富的个性,她真是太善良了。”
靶情丰富?他还以为这种症状叫神经质。姬莲冬在备妥早餐的凉榻坐下。
阿烈主动站在姬莲冬后方,看着他优雅进餐。她吞了吞口水,不是因为美食当前她肚子饿了,而是实在有口难言。因为心理调整仍然不足,也因为正值前后任主子交接的感伤时刻——如果她终于克服心理障碍,成功说服自己接纳眼前这个人当主子,而对方也愿意接受的话,前后任主子就会当场产生了。就算只是权宜之策,后任主子没福份享用她的服务太久,但,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对她阿烈来说,一旦为主子,终身为主子。
差点振臂疾呼的阿烈渐渐瞪大牛眼,看着姬莲冬穿着白色高领衬衫和黑色紧身马裤,模样俊美无比,脸上有着运动过后的红润气色。他眺望着姬家独有的青山绿水,坐姿优雅,把只吸一口的水蜜桃扔入堆着碎冰的空桶里,挑起菠萝吸了一口又扔入空桶,然后手指伸向另外一只冰桶,挑着厨房为他精心配色的时鲜水果。
这些水果全是直接由国外进口,贵死人了!惜物爱物的阿烈,差点被暴殄天物的少爷惹得痛哭失声!这个浪费成性的后任主子,目前她还严重适应不良,无论如何改不了口,阿烈只好继续宣扬她家小姐品德之美好、之良善:
“我家小姐破天荒的和老板吵了一架,就像你破天荒记住武士的名字一样。”
“……”真服了她,这样也能举例。
“这次都是因为我,偏偏晴雍少爷不在国内。我知道小姐昨天乖乖准时回家,你会怎么想。你一定觉得我家小姐很没用,明明跟老板吵架了,还担心八点之前没回到家,老板知道会不高兴。”
原来如此。昨天池悠霓在他家哭了一顿、吃吃喝喝一顿,还和一窝猫头鹰疯了一顿,再三确定阿烈真的要留在这里之后,就急急忙忙告辞回家了。原来如此。
“请你不要误会,小姐没有赖帐的意图。留在这里,是我的主意。”
“妳也是故意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局面,逼池优花不得不开除妳啊?”
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阿烈震惊极了!“你怎么知道我故意惹火老板?!你在书房外面偷听吗?我不敢让小姐知道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她哦!”
要不是担心答了一题,对方可能会繁衍出十个以上的问题,姬莲冬还真想安慰惊惧交集的阿烈一句:妳想太多了,本少爷哪有那种闲情逸致。
他何必浪费生命去偷听?这种事随便猜猜,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要开除阿烈实在太简单,什么名目都用得上,光是半个小时以来他已经可以开除她不下一百次,池优花犯不着等到二十几年后才开除她。
池悠霓要是知道阿烈是故意刺激她妈妈、找借口离开池家,她不哭死才怪……
靶觉背后有一股因为紧张而呼吸不顺畅的声音,冲着他辗压过来,姬莲冬我行我素地吸食“鲜果汁”,很努力在维持他统?少爷好吃懒做的形象。
池优花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阿烈走这步险棋,妥当吗?
“妳有把握可以再回池家吗?池悠霓有多重视妳,不必我多说。”
他这不是说了?兔嵬子!“紫小姐保证没问题,她要我放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大不了就是我向老板磕头认错。我不会伤害小姐的心。”一个像是质疑又像嗤之以鼻的不明声响,从阿烈身前的凉榻轻飘飘地飞起来。阿烈瞪大眼,怒视姬莲冬慵懒仰躺的身体许久,严肃重申:“我阿烈绝对不会伤害我家小姐的心的!”
“是吗?我很好奇,这次妳用什么理由说服池悠霓让妳离开池家。”
“我跟小姐说,老板在气头上,我离开一段时间也好,以免两败俱伤。”不知自己在穷紧张什么,姬莲冬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阿烈莫名觉得自己好像闯下滔天大祸,她赶紧说:“我有向小姐保证我一定回去,咳——姬咳——姬咳。”本想藉由咳嗽声夹带出来看看,结果阿烈的诡计非旦没得逞,还被口水噎得面红耳赤。
姬莲冬把勉强啃两口的苹果扔入桶内,挑起毛巾,无言擦着手。一直到后面那阵激动的咳声停止了,他才开口:“既然妳都想清楚了,老人家重视礼教这玩意儿,礼不可废,在这里,妳还是叫我莲冬少爷吧。”
“是!”阿烈赶忙立正站好,望着湖上的蓝天憋气道:“莲——莲莲——”
对于阿烈舌头痉挛的毛病,姬莲冬没意见,倒是他的保镳武士终于听不下去了。
“是莲、莲冬少、少爷。懂、懂吗?”
“……”阿烈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被这个傻大个纠正的一天。
“如果最基本的称呼妳都说不出口,阿烈,为什么妳还要坚持留在我家?”
阿烈心中一痛,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我想找回职业自觉……”
“我这边是伊拉克,还是加萨走廊吗?”没有再听见阿烈喋喋不休的声音,眼前的湖光山色突然美起来,宁静得像首诗。欣赏了一会儿,姬莲冬转头瞥视后方。
只见阿烈低头不语,他的随身保镳武士则发挥同理心,同情地偷偷瞥着阿烈。
“我家最近有点麻烦,我爷爷大概礼貌性知会过池家人了,池优花才会严禁池悠霓过来我这里。”活像后脑可以瞧见阿烈纳闷的模样,姬莲冬望着湖水,轻描淡写释疑道:“大概不外是绑架撕票之类无聊的威胁吧,对方的目标应该是我了。”
阿烈闻之色变,着急吼道:“情况这么严重,你应该阻止小姐来这里呀!”
“听完之后,如果妳还是决定待下来,这段期间池悠霓那里,我会安排人手跟着她。我们这种出身的人,从小耳濡目染,妳不必替妳家小姐担心太多,她毕竟是池家的千金小姐。老为这种事情担心,我们这辈子还需要出门吗?”
眼前这个人,还是把危机意识全部丢给随扈负责的姬莲冬。可是……阿烈眨眨呆掉的眼睛,这一瞬间,她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依然虚有华丽外表,可是说话感觉已无姬莲冬娇贵少爷特征的成熟孩子是谁了。
真是不能适应……阿烈抚额摇头,然后抬头研究姬莲冬一下,边摇头边在心里下结论:成熟稳重真的不是姬莲冬的格调,他还是维持任性死小孩的脾气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