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宽容与谅解,让展夫人久悬的心徐徐落下。
“是……你妹妹。”展夫人挂泪的脸庞微红,娇柔的模样犹似情宝初开的少女,一度看呆了展中南。“咱们进屋谈。”女人家的贴心话,不好在这儿谈。
“妹妹!”宫莞讶异地随娘亲款步向屋内,母女俩亲匿地偎著头,喁喁交谈。
直到纤柔的身影没去,展中南才快步移至冉沃堂身后,凝聚真气,连出四掌击向冉沃堂。
“你这蠢蛋不要命了!拖著这副破身子竟敢长途跋涉,还死要面子的陪我过招!”将内力源源灌入他虚孱的身躯,护住受损的心肺,展中南收掌,抓起他的手,纠结浓眉随著稍稍平稳的脉象,满意地分开了些。“好,义兄知道你了不起,有过人的毅力。请告诉我,你怎么熬过来的,居然能瞒过粉娃儿。说来惭愧,我活到三十九岁,尚没见识过意志比你刚强的好汉,快些说出来让我佩服、佩服。”
“这几天麻烦你了,请不要惊动小姐。”冉沃堂气若游丝吟完,身子软软的向前瘫下。
“居然不赏脸的昏了!”展中南跪在冉沃堂身侧,既欣慰又感动。“你这什么都不在乎的无情小子,居然也会有求人的一天。果不愧为我一见就投缘的义弟,多么有担当的好汉子,所做的事都让人费解。奇了,从以前费解至今,我却不正常的越来越欣赏义弟,真是自找苦吃。”
展中南撑起昏迷的人走了几步,喘吁吁地越想越委屈,不禁喃喃抱怨道:“可是欣赏归欣赏,不能和活该倒楣混为一谈。义弟,你好歹撑进密室,要昏再昏嘛!”他未免太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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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莞对镜整妆,陪娘亲哄宝儿午睡,一边对娘亲娓娓诉说离开宫家的始未,直到圆圆的小女圭女圭人睡。
“娘自己带宝儿吗?”宫莞随娘亲移至花厅,听闻宝儿的生活起居均由娘亲一手打理,不禁讶异。
“以前娘无法和莞儿多聚些时日,以致母女情分疏薄,甚觉遗憾,娘不想……”展夫人感慨地梗住话。“娘真的不能忍受那么遥远的亲情,连见个面也不成,无法看你一天天成长,无法分享你的心事、泪水。”莞儿是她心爱的女儿呀,她怎狠得下心,不去疼她、念她,任她可怜的女儿孤苦无依。
“娘,女儿不怪你,我知道娘是逼不得已的,别难过好吗?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女儿看到娘安然无恙,便已心满意足。”宫莞体谅地抓住她抖颤的手。“其实女儿很庆幸展叔带你走,我们母女俩都无法狠下心漠视一切,所以不适合待在那个家。”宫莞忽然垂睫犹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提起宫家人的不谅解,怕伤害了脆弱的娘亲。可是不提又怕娘亲心中有遗憾,无法全心的展开新生活。“展叔待你那么好,相信爹在九泉之下必能谅解,娘不要……”
谅解?“当年是你爹要娘随老爷离开,并不是老爷的意思呀。”展夫人奇怪地抬起迷蒙的美眸。
爆莞瞠圆了眸子,震愕不已。是爹要娘离开宫家,并不是、不是宫家人以为的不守妇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幸好沃堂带你离开宫家,娘安心了。娘也觉得宫家是是非之地,不宜久待。当年你爹突然要娘离开,也是这么对娘说。”展夫人沉溺在重逢的喜悦与缅怀亡夫的哀伤中,未发现女儿的异状,一会儿模模她粉女敕的脸,一会儿拉拉她软腻的小手,恨不能将生疏了十八载的亲情一口气补回。
爆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何以要娘离开?宫莞脑子一团乱。
“莞儿,你和沃堂便在这里待下,别去什么湖州了。以前无法在你身边照料,娘希望至少能送你出阁。”展夫人想起过世的亡夫,与疑情对待的展中南。“中南和你爹一样,待娘很好,所以三年前,娘答应与他偕老。”她有些担心地看著女儿。“莞儿,你……会不会怪娘?”
爆莞回神,笑著摇头。“谁都没有权利怪娘追求幸福,女儿只要娘过得好。而且娘给了女儿一个那么可爱的妹妹,女儿高兴尚来不及,怎会怪娘。”
与女儿一样善感的展夫人,窝心的笑出泪水来,“莞儿呢?何时与堂儿成亲?”
娘亲的话令宫莞愕了下,小脸猝不及防地红了。“沃堂只是带我走,我们不是……不是……”
展夫人看出女儿家的忸怩,不禁失笑,“娘记得莞儿从小就离不开堂儿,宁可没有娘,也不能片刻没有堂儿。”
“那是、那是……”宫莞羞窘地压低脸,只能摇头否认。
迟来的温馨亲情,令展夫人既开心又感伤。母女天性,终究不是几道院墙能阻隔,莞儿的爹的教养方法,实在太残忍。
“瞧你亭亭玉立,已经十八岁了,赶明儿个说不定也当娘。咱们母女俩竟要到这时才能坐下促膝长谈,怎么不教人叹息。”
“娘,你不要取笑女儿嘛!”宫莞嗔道。
“真的吗?夫人会取笑人吗?”笑呵呵的展中南提著一只精巧的竹笼与荼酒进房来。“莞儿,来来来,这是展叔刚学会的二十四节气馄饨。快瞧瞧,二十四个形色、馅料各异。”他掀起笼盖,一股鲜香立即透溢了出来。
爆莞低呼一声,瞪大眼瞧著精巧的绿色竹笼,其内置故了三个花形馄饨,分别是白水仙、紫郁金与金色的迎春花。第一笼看得出来是春季花卉,逐笼下去则有夏荷、秋菊、冬梅等各季花色,最后三笼则是以十二生肖为形,设色概以粉色调为主,惟妙惟肖的形状活泼、生动。
每个馄饨均呈饱满晶莹,色香味兼具外,形也十分赏心悦目,让观者食指大动。
“好好吃的样子。”宫莞惊叹。宫家膳食不比御膳差,但精致的佳肴若无情境配味,纵是稀世珍肴,食来也不会有半点滋味。
“老爷,辛苦你了。”展夫人看著馄饨,眼儿泛红。她因中年才怀有宝儿,有孕在身的几个月几乎天天孕吐,无法下榻,食欲极差。
老爷为了她,从一个不知米饭如何炊出的大男人,精心研习各式可口的菜色,以提振她胃口,到如今已成了厨娘偶尔请益的厨事高人。三年过去了,老爷只要在家仍会天天变换不同的点心,让她品尝,就连出门做生意也不忘搜集当地佳肴。
老爷对她的心,她怎能不明白。
“知道我辛苦,就快些吃完。”展中南摆好食物,推妻子与莞儿坐下,又忙碌的倒著酒。“夫人,这是百花蜜酿,这些天比较冷,小饮一杯可去寒又不致醉人,就不知莞儿酒量如何。来,你先浅酌一口试试。”义弟睡死了,不打紧。
爆莞自知洒量极差,又不忍心推却他的好意,便柔顺地小啜一口。孰知入口未久,她雪白的容颜立刻红成一片。
“哇,夫人,莞儿连酒量也同你一般差。”展中南拿走莞儿的酒盏,冲了杯浓荼让她去酒气。
“莞儿是我女儿,自然一般。”展夫人噙著笑,一口口浅啜佳酿,媚容已扫去往昔那抹思亲的郁愁,让展中南跟著开心起来。
“展……”宫莞突然不知如何称呼展中南,唤他展叔太见外,可是初次见面,要她唤他继爹也颇不自在。
粗中带细的展中南帮她解决了难题。“唤我展叔就好,我英年正盛,可不想太早被催老。”
展夫人与女儿对视一眼,皆莞尔笑了。
清脆的笑声不时从半敞的窗子飘出,生疏或从未有的亲情,在三人心中滋长、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