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自大狂妄的臭蛮子!
她曾经这样生气地骂过他,而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他费尽心力,换不到她的爱意,他算尽机关,算不中她的真心,他是太自信了。
如果当初他没有这样愚蠢的自信,如果当初他坚持不放手……
“你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厄鲁图轻声叹息。
不,没留下子嗣才好,没子嗣,海棠才能走得潇洒。
是啊,他放手,不正是为了让她有机会挣月兑国仇家恨的枷锁,填补心中的遗憾?“皇兄,你看过海棠花吗?”
厄鲁图拧着眉,没有回答。
“上京没有海棠花,但偃城的海棠花一开,便狂肆地开了满树满林,很美,真的很美。”孛古野眼望远方,轻轻地喃道。“我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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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亲情是天性。
一个人可以舍名舍利,舍恩舍义,却极难舍去骨肉至亲,再怎么冷情淡薄的人都一样。
所以他才会发出那样的议论,主张将宗室之女赐嫁南夏降将。但是让海棠生养他的子嗣……
撇开海棠畏惧房事一事不提,南夏战事未平,他长年不在上京,海棠又孩子气得紧,照顾自己都有问题了,他怎么放得下心让她一个人带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相信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竟还得靠孩子留住海棠。他相信她对他是有情的,不是吗?
沐浴包衣后的孛古野来到床边,杜海棠早已安歇,他望着她甜美的睡颜,思绪飘来荡去,无力排解心中强烈的不安。
他立海棠为妃的举动,毫不意外地在朝野各地掀起了一阵议论,他并不在乎旁人怎么想,他只在乎海棠——她,不开心吧?
她并没有像三年前他纳她为妾时那般哭闹,然而他知道她不开心,从最初的讶然到最近的怔忡,他很难不怀疑这三年的甜蜜全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假象。
远远站在门边,为他捧着烛火的内侍等得手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轻唤,“王爷?”
“下去吧。”
“是。”内侍一阖上门,房里立即陷入一片黑暗,孛古野月兑去外袍,迅速钻进被窝里,才刚躺下,杜海棠便翻过身子,偎进他怀里。
“我吵醒你了?”他用南夏语问,软软柔柔的一如她的音调。
她在他怀里摇头,“好冷。”
孛古野微微一笑,双脚夹住她冰冷的脚丫子,双臂则搂紧她娇小的身躯。或许是他多虑了,毕竟南夏国的一切只是她儿时的片段回忆,他才是这些年真正守在她身边的人。
“本王让人将炕火加大点好吗?”暗夜里,他温柔的嗓音宛如醇酒醉人。
“这样就可以了。”她满足地轻喟口气,“你好暖。”
他知道,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在天寒地冻的雪夜里拥着她入睡,,也才能拥有一点点恩爱夫妻的真实感觉,除去新婚之夜,这三年来,他们其实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孛古野暗叹口气,低头在她柔女敕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刺刺的。”她皱起眉头,低柔的抱怨声中还夹带着几声轻咳。孛古野忍不住收紧双手,“等度过皎月河后,天气便会渐渐转暖。”
“嗯。”她搁在他腰上的手扯紧了他的衣衫,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孛古野,你立我为妃,与这次两国议和有没有关联?”
孛古野一怔,“谁告诉你两国议和之事?”他明明严格禁止下人在她面前谈论南夏国相关的政事的!
“除非我聋了、瞎了,否则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白了他铁青的脸色一眼,觉得心口有些发疼。
她就说嘛,好端端的,潘王妃怎么会从他心爱的杜嫣柔换成她?其中必定有鬼!
愈想愈怒,她不禁想挣开他的怀抱,孛古野铁臂一缩,反将她搂得更紧。她说得没错,除非她聋了瞎了,否则在府里都已瞒地不过,这一路南下,她又如何能不察觉他这些年刻意隐下的一切?若她知道主张焚烧南夏经书的是他,若她知道禁祀南夏神祉的是他,若她知道奏请禁说南夏语的也是他……
站在乌焱国的立场,孛古野不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查禁南夏诗书,那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死教条才不会代代相传,南夏人才不会老想着反叛;禁说南夏国语,统一语言,两边民族才不易生误解,隔阂才能消除。
他的手段或许激烈,却是促使民族融合最迅速的方法,但他知道海棠不会这么想,从南夏国的角度来看,他只是处心积虑想产除南夏文化的大坏蛋。
而她会留在这样的人的身边吗?
想起她今日看石天忍的眼神,孛古野忽然不确定了,他俯下头将吻烙在她的发际,低声喃问:“海棠,你还怕那档事吗?”
“哪档事?”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海棠愣了一下,俏脸霎时火红,“人家在跟你谈议和之事,你扯这事干嘛!”
“本王想要一个孩子。”
“呃?”
“你很惊讶?”孛古野微微一笑,轻揉着她的发,“你知道本王这些年都在战场上来来回回的,每回出征时本王都会想,万一这次回不来了——”
杜海棠立刻捂住他的唇,“你别胡说八道!”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拉着她的手,让她躺上他的胸膛,“好吗,海棠?”
“不好!”
孛古野心头一抽,几乎立刻被忽然翻涌而起的不安感淹没。
“我的孩子要有爹疼有娘宠。”她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来,严肃地说:“要是你早打定主意,爹当一半就要撒手不理了,我干嘛要生他来这世上受罪?”
孛古野笑了,收紧铁臂,又将她拉回怀中,迫不及待吻上她诱人的红唇,“不会的!不会的!本王一定会活到七老八十,守着你、守着孩子、守着咱们的孙子、曾孙、玄孙——”
“你要活成老怪物啊?!”杜海棠噗哧笑出声来。
孛古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而你要永远陪着本王这个老怪物。”
杜海棠不安地扭动了子,握住他急切的大手,“会疼吗?”
“这回我会很小心。”他在她脸上落下一串怜惜的轻吻。
杜海棠仍是心存疑虑,“孛古野,咱们两国议和之后,是不是就不算敌人了?”
乌焱南夏两国永远不会有议和的一天!
孛古野心下一沉,随即覆上她的红唇,不想让她的心思缠绕上这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孛古野,你们乌焱国占去的土地——”是否会归还?
杜海棠好不容易挣月兑出空隙,想问个明白,孛古野却再度堵住她的双唇,“别说话。”
“可是——唔……”
长夜漫漫,她终究没能问完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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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进入柳州地界。
孛古野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让她出马车。
夏日炎炎,两人共乘一骑,身子贴近,加上柳州著名的焚风仍昼夜不停地吹拂,不多时,孛古野便热出了一身汗。
杜海棠频频半转身子为他拭汗,最后忍不住道:“我想自己骑马。”
“不行。”孛古野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行?我会骑呀!”杜海棠瞪眼。
因为他害怕她一得自由,便会离他远去,他甚至开始后悔教会他骑马。
孛古野看了不远处的石天忍一眼,不愿坦白心理的担心,只是恶声恶气地说:“不行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