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不清楚。娘娘,奴婢可是自始至终都和您一同待在马车里的呀!”
纳敏的一双眼睛贼溜溜地转,杜海棠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拿她没办法。从离开上京以来,孛古野几乎一步也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很显然是有事瞒着她,说不定就是瞒她这位大将军的事呢!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多费心思去逼纳敏吐实了,因为孛古野下的命令,纳敏就算有十条命也不敢违背的。
她叹了口气,无聊地绞着手指玩,马车依然摇摇晃晃地走着,她睡了一会儿又突然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问:“怎么这么吵?”
“咱们进城啦!”
“进城?是月尾坳吗?”那他们明白便可以度过皎月河了!
杜海棠兴奋地想掀开布帘,纳敏急忙拦住她。
“娘娘,您要在这儿露了脸,奴婢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啦!”
“怎么?明天会下雪吗?”她不悦地白了她一眼。
“娘娘!”
正在说话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头传来男人热切的嗓音。
“诸位大爷们,里面请,里面请!”
“咱们不是住驿站吗?怎么听起来像店小二的招呼声?”杜海棠狐疑地喃道。
“您可别擅自出去,王爷就在前头哪!”纳敏连忙挡在她身前,急道:“不然让奴婢出去瞧瞧,马上就回来告诉您!”
她一掀帘子,下了马车,留下杜海棠一人困坐马车里。
说是“困坐”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纳敏帘子一掀,杜海棠便见着后头守着的王府侍卫,她不死心地偷偷拉起窗上的布帘一角,赫然便见两边皆站了壮丁,至于前头,想当然耳,马夫一定也还坐在上头。
她沮丧地拧起眉,想不透孛古野这么大费周章究竟想瞒她什么,若真是那位神秘将军的事,她可不记得她与乌焱国中哪位将军有所瓜葛,值得孛古野这般戒慎恐惧?
“海棠。”
孛古野突然掀起布帘,她抬起眼,有些不能适应外头疾射进来的阳光。
“今儿个咱们的脚程落后了些,所以早点打尖,免得错过了宿头。”
他将手伸给她,想扶她下车,不料杜海棠正在气头上,竟沉着脸绕过他的手,自个儿撩起裙摆,跳下车去。
孛古野大手一扯,立即将她抓了回来。“别使性子。”
“我……”
她抬眼瞪他,这才发觉他身子紧绷得反常,似乎颇为紧张。
她纳闷地环视四周,只见马车停在客栈前头,周围几间店铺开门营生,俱是寻常乌焱国街道的景象,不见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哪里?”她习惯性地拉着他的手问。
“滨月口,靠近月尾坳的一个小镇。”孛古野为她拉好披风,一双眼戒备地看着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
杜海棠点头,“还挺热闹的!”
“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天一亮便起程。”
孛古野一句话斩断杜海棠想出去溜达的念头,她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嘟嚷道:“早知道你不会让我出去了!”
孛古野的唇角无奈地扬起,没有答腔。
海棠向来活泼好动,这一路南下,不许她随意步出马车,怕是要闷坏她了。但他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能阻止外头那些蜚短流长,虚实不一的传言落入她耳里。
孛古野暗叹口气,牵着她的手,跨入陈旧的客栈,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难闻的酸腐霉味。
杜海棠不适地掩住鼻子,“好臭。”
“这是滨月口唯一的一间客栈,忍耐一下,明天天一亮,咱们就走了。”孛古野温言说道,回眸却见石天忍仍在客栈大厅里,不由得沉下脸,“若尔罕,不是要你先请将军进房休息吗?”
杜海棠闻言抬眼,这才发现那位神秘将军正站在若尔罕身旁,唇畔含笑,眸中却满是轻视之意。
她一怔,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客房不够,掌柜还在想办法腾出空房。”若尔罕恭敬地答道。
“那倒是小王怠慢将军了,先坐下用杯茶。”孛古野不得不拱手致意。
当年石天忍被缚,宁死不降,隆庆皇帝原是要斩了他,最后却由孛古野和厄鲁图两人联手保了下来,一来是因为考虑到他是石天毅的胞弟,或许有用得着的一天,二来则是石天忍本身亦是将才,留他不死,自可营造乌焱皇朝宽大慈悲、惜才爱人的形象。
因此石天忍虽为乌焱国的阶下囚,乌焱国朝野上下却对他颇为客气,而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石天忍这颗棋子将要派上用场了,孛古野自然非得对他更加客气不可。
店小二听得他说,立刻机灵地向前为他们拭净桌椅。
石天忍率先坐了下来。
杜海棠原也要跟着坐下,但一见泛着霉味的老旧桌椅擦过之后看来仍是脏兮兮的,不禁迟疑地蹙起眉,还没决定要不要坐下,便见孛古野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铺在凳子上,示意她坐下。
杜海棠没料到孛古野会有如此举动,怔了一下才落坐,一抬头,便见石天忍噙着一抹不以为然的冷笑看着她。
“素闻海棠娇贵,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他一开口,杜海棠立刻注意到他绵软的南夏口音,倒不怎么介意他讽刺的口吻。
反而是孛古野闻言,浓眉一挑,“乌焱皇朝向来爱惜珍宝,将军在乌焱国待了这么多年,应该已有亲身体验才是。”
“败军之将可担不起‘珍宝’两字。”石天忍冷冷地说。
“将军客气了,关雁山一役,将军输在粮草补给不及,非战之罪。”孛古野亲手为他斟了杯茶,温言笑道:“父皇惜才爱才,是非分明,绝不会为了区区一场败仗,便忘却了之前的辉煌战功。”
石天忍在乌焱国已经待了数年,这番话听了不下数十回,然而每次听见,他都会忍不住想起仍在青州边界苦战不休的兄长。
当年他在关雁山战败被缚,皇上立刻下旨摘去他的爵位,就连大哥石天毅收复青州也未有封赏,反而因他之累,降爵削官。
仔细想来,大哥卖命杀敌,他拒不投降,均是傻,傻得可怜复可叹……
石天忍沉默不语,孛古野见他动摇,心中暗喜。
他知道他若再加把劲,石天忍或许便会降了.然而海棠正在身旁,他若再细谈下去,难保不会扯出这些年的是非恩怨,教她得知她不该知道的一切。
掌柜正巧腾出空房,赶来禀报,孛古野无暇细想,立即拉着海棠起身,对石天忍道:“将军累了,请早点安歇,明日一早咱们还得赶路。”
石天忍怔了半晌,才拱手还礼,随掌柜离去。
杜海棠挨到此时,才扯着孛古野的衣袖,低声探问道:“他就是石天忍?是我们南夏国的将军?”
孛古野立即沉下脸,“是咱们乌焱国!”
“他又没投降。”
她在嘴里小声地嘟嚷,不敢出声辩驳,却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石天忍的背影一眼。
也难怪他会对她满怀敌意了,像他这种宁死不降的血性汉子,一定瞧不起她的苟且偷安——
“别胡思乱想。”孛古野的声音闯入她脑海。
杜海棠回过神来,见他目光如炬,神情不悦,不禁心慌地别开眼,“我没胡思乱想。”
要真没有就好了。
孛古野看着石天忍略微停顿步伐的身影,暗叹口气,伸手将她冰冷的小手扣进大掌里,开始认真考虑起厄鲁图的提议。
第七章
他曾经很努力很努力地留过她,无所不用其极地留。
她也曾经在他身边开心地笑着,温柔地笑着。
他看着她,用力说服自己,他们会就这样过一辈子,她总有一天会明白南夏国只是她心中一个小小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