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虽没见到,可是我见到蛮子兵进了张大娘的家,张大娘叫了一夜,天亮就死了,还有张大爷和小愣子也没气了,大家都说是蛮子兵污辱了张大娘。”
有这等事?
孛古野脸色铁青,杜兴邦见状,连忙喝住杜海棠。
“不要胡说!”
“我没胡说!”杜海棠见着孛古野的神情,害怕地扯紧背后的衣裳,结结巴巴地说:“蛮……蛮子兵还喜欢剖……剖开小孩子的肚……肚子,要……要不是我跑得快……”
一句话还未说完,孛古野突然一把拉过她。
杜海棠早巳饿得手脚虚浮,哪禁得起这般惊吓,她尖叫一声,人便晕了过去。
杜兴邦也没料到他有此举,吓得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赔罪,“海棠还是孩子,说话不知轻重,求殿下——”
“别吵!”
孛古野扯下杜海棠的衣裳,目光落在她光果的背上,果然看见一条蜈蚣似的刀疤由她的肩头往脊椎延伸。
是旧伤,而且看得出来受伤之时身子应比现在小上许多……
他眯起眼,手掌覆上那道伤疤,“还不快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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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的月光——不,这儿曾是南夏国边境上的一座城镇,如今却是乌焱国的领土,距离乌焱国刚划下的疆界还好远好远。
但无论如何,月光仍柔得似水,缓缓地渗进小镇里,染在不知名的客栈中,某一间客房窗台一帘陈旧布幔上。
“这粥是给你喝的。”布幔后,少年的声音带着几许不甘愿和心焦。
杜海棠早就饿得七荤八素的了,此时也没心思去分辨这米粥是他乌焱国的,还是她南夏国的,见米粥送到嘴边,张嘴也就吃下了。
喝完了一碗粥,她擦了擦嘴,“我还要!”
“不行。”孛古野一口回绝,“你饿了太久,肠胃脆弱,不能吃太多东西。”
他的解释没能换得杜海棠的谅解,只道这臭蛮子又想折磨她。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吃就不吃,希罕啊!”
孛古野皱起眉,“你这丫头脾气真差。”
“你自己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去。”她揉着眼睛,有些困了。
那倒也是。
孛古野把空碗放到床边的茶桌上,回身为她将枕头摆正,“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你和本王比——”
他的动作突然顿住。对啊,他是什么身份,居然纡尊降贵服侍起她这个野丫头,还服侍得如此顺手?如此理所当然?
杜海棠可不知道他心里的错愕,见他摆好枕头,也就顺势躺下了,“我要睡了。”
“嗯。”他皱着眉头,伸手为她拉高棉被,又瞪视她好一会儿,才闷闷地站起身。
“孛古野。”她突然出声唤他。
“什么事?”他不甘愿地转回身。
“我……”她犹豫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再走?”
“你不敢一个人睡?”他知道她会做恶梦,可是要他陪?他又不是她的女乃娘!
“才不是呢!”杜海棠涨红了脸,不想承认她害怕她娘又来找她。“人家只是……只是……”
“不敢一个人睡就不敢一个人睡,有啥大不了的?本王去唤杜兴邦来陪你。”要陪也该是她爹陪她才对。
孛古野再度转身,杜海棠立即扯住他的袖子。
“不要!我娘又不怕他!”
“你娘?”
“就……就……”杜海棠双颊绯红,支支吾吾了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孛古野转念一想,却是明白了,“你刚刚喝了我们乌焱国的粥,怕你娘来找你算账?”凌凤娘恨死了杜兴邦变节投降,要是他来陪她,正巧教凌凤娘的鬼魂抓了一双凑数。
孛古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本王陪你,你娘就不会来吗?”
“当然呀,我娘也怕臭蛮子的!”她瞪大眼,说得很有信心。
“把话收回去!”孛古野握着拳头,拼命提醒自己,对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蛮子。”她嘟起嘴。
“是乌焱国人!”要是她再大个三、四岁,他一定将她打入天牢!
“乌焱国人。”臭蛮子就是臭蛮子,就只会趁火打劫。她在心里嘟囔着。
孛古野自然晓得她纵然爽快改口,也是口服心不服,然而人长得可爱就是有这个好处,在屋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掩映下,娇小苍白的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只被吓坏的小白兔,教他再气,也不忍心丢下她不理。
孛古野叹了口气,忽然掀开被子,“睡过去一点。”
“干嘛?”杜海棠眨着眼睛,不懂他为什么要月兑去外袍。
“你不是要本王陪你吗?都这么晚了,本王可不想等你睡了,才能安歇。”他不耐烦地将她推进床铺内侧,月兑鞋上床。
“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孛古野身子一躺,她整个人已经被揽进温暖中。
“本王对你这乳臭未干的小表没兴趣,你安心睡吧。”
他粗声粗气地说,不想她误会他别有居心,却没想到杜海棠既是他口中乳臭未干的小表,自然也还没有男女之防的观念,纯粹只是讶异他这处处与她作对的臭蛮子会好心地答应陪她整夜。
她挣扎着拉下盖得过高的被子,孛古野早巳闭起眼睛,嘴里仍兀自地叨念,“你们南夏人就是胆子小——”
“喂!”
杜海棠闻言,气得想破口大骂,却见孛古野睁开了眼,凶恶地瞪着她,“你再不睡,本王就要回房去了!”
杜海棠立即闭上眼睛。
孛古野见状,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再次为她拉高棉被,“你这丫头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喝酒的。”她喃喃应道。
孛古野怔了一下才会过意来,更是觉得好笑。“教你乌焱语的人铁定是个半调子!”
孛古野的身子暖和,她本能地翻过身,偎进他怀里,半梦半醒地低喃,“我跟蛮子兵偷学的,我娘不准我学,她说我是南夏国子民不需要学蛮子的土话。”
“但你还是学了不是吗?”孛古野皱起眉,这才发觉方才他乌焱语和南夏语交杂着说,她却是自始至终都只说南夏语。“说几句来听听。”
杜海棠不语,只是将脑袋埋靠在他的胸膛。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环住她瘦小的身躯,心头虽气她连乌焱语也不愿意说,声量却不自觉地放轻。“不要装睡。”
怀中娇软的小身子动了动,却依然没有声音传出。
孛古野瞪着她的小脑袋,只能无能为力地暗自叹气。
若说她孩子气,她还真的将十岁孩童的任性刁蛮使到了极致;若说她固执傲气,怕是没有一个乌焱国男子比得上她。
也难怪这些年南夏诸降城的将领叛服无常,素称难治了,南夏国里只怕多的是她这种倔强子民,教人斩了心疼,不斩又觉得芒刺在背。
孛古野忽然拧起眉,愕然地瞪着自己手指上缠着的发丝。
他在干嘛?
“不要玩我头发,人家要睡觉。”伏在他胸前的杜海棠突然咕哝出声。
像是做坏事当场被人活逮,孛古野尴尬得涨红了脸,恶声恶气地说:“本王就是要玩!”
“臭蛮子。”杜海棠模模糊糊地骂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子,再度沉入梦乡。
孛古野盯着她放心酣睡的小脸,嘴角扬起了一抹不自觉的温柔笑意。
第三章
或许海棠不是不想回来,而是让大雪阻在道中吧?
他知道她怕冷的。
罢到上京的那年冬天,他将惹火他的海棠丢在雪地上,还不到半个时辰吧,她竟在飘着小雪的天气,几乎将自己冻成冰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