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不会有人爱上不懂怎么爱人的女人,封志尚的出现,打乱她的以为。
再不理他,她怕自己溺死在哀怨的目光之下。
专案小组第N次会议解散,与会成员鱼贯而出之际,她刻意拉他等到最后,对那张带有疑惑的脸孔,只说一句:
“渡哥只是朋友。”
“妳叫他渡哥。”嗷呜……嫉妒,每个突然出现的人都比他跟她来得亲近,泣血啊!
鼻间哼出无奈,一句话果然无法安抚这个男人。
“渡哥跟我同在一家育幼院,当时他已经十五岁,但因为有伤在身,丧失记忆,所以修女留下他,过了三年,渡哥的双亲找来,才知道他是被歹徒掳走而非丢弃。渡哥的父母都在警界,歹徒掳走他的动机是为了报复,只是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放弃,将渡哥丢在育幼院门口。渡哥跟我不一样,我是真正的弃婴。他是在这次专案小组成立才认出我、知道我在警界,找我只是问候,没有其它。”她一向不愿提及身世,并非自卑,只是单纯厌恶听者免不了的怜悯和同情。
那才是令她觉得受辱的主因!没有人有权利对别人露出同情和怜悯的表情,身世乖违的人也没有被同情怜悯的义务,成为对方表现自己善良一面的工具。
她已经受够那些打扮得光鲜亮丽、用赏赐表现慈眉善目的伪善者!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出动了。”
是害怕看见封志尚的表情抑或其它原因,任裘靡始终没有回头,离开会议室的脚步被身后人留住,紧紧抱在怀里。
稳定的心跳透过背脊隐约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暖。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需要被安抚的人是她自己。
是她担心他因此误会她跟渡哥的关系;是她担心他得知自己身世后的另眼看待。但是──
“不要同情我,否则你会知道我的脾气有多大。”
被威胁的男人显然没把话听进耳里,发出怪异的笑声。
“嘿嘿嘿……”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乖顺任他抱在怀里,好柔软、好温暖,她身上好香──
早意识到她成长的家庭有问题,但这无碍于他对她的感情,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然而他万万想不到她是弃婴,更没想到她会愿意告诉他。
对她更进一步的了解并非来自其他不相干人等,而是她亲口说──这件事令他雀跃不已,不要蠢、傻笑,就太对不起自己快乐得想跳舞的冲动了。
嘿嘿嘿……幸福地傻笑中。
“封志尚!”这时候还在要蠢。“你──”
“先别动,让我抱着你。”这滋味多美妙啊……眯起眼,软玉温香在怀,好幸福!
不自在的鸡皮疙瘩在微凉的唇压在颈背之际,任裘靡浑身战栗。
“不要说你之所以愿意告诉我是想吓跑我,我心脏很强劲的,只有当你说不会爱我的时候才能让我死心。再说现在都民国几年了,身世家门之属的话题早已成时代的灰烬,还是你自卑──喔!”月复部一个肘击,痛得他缩回手。
显然的,这姑娘完全没有自卑情怀。
“是我说错话,向你道歉。”双手合十告饶。“原谅我。”
“走了。”
“等等。”别有企图的手再度环上二十四寸的腰身,苏!收收妄想更进一步攻城掠地的口水。“我话还没说完呢。”
“有话快说,有屁──”这个字被摀在发热的掌心。
“拜托,留点浪漫的气氛给我吧。”他苦笑。让那个字眼出现就太杀风景了。“我很高兴你愿意解释跟柏成渡的关系。以前的你根本不会想费唇舌作解释。”
“知道就好。”
“可是我希望妳懂。关于你的事,哪怕只有一点点,都是我所珍惜的东西;尤其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这可是第一次呢!不管你信不信,会这么在意一个人,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但我心甘情愿;对你,我又敬又爱,这是真的喔。”
“你说完了吗?”甜言蜜语带来的威力强得令她招架不住,搭档这么久从不认为他如蜜的嘴能带给她什么震撼,但现在她不确定了,发热的耳根诚实透露主人深深撼动的事实。
偏偏蜜语的男人没有停口的打算:
“我会给你满满的感情,多到你两手都抱不住,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这是我的承诺。”似哄非哄的话重得让人差点承受不住。“除非你不要,否则我绝对不会收──不不,我更正,就算你不要,我也会给到你不得不收。”
这个男人的执着超乎她所能想象,任裘靡惊心发现。
他的执着深得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当真有让他说出这种话的价值。
早知道他骨子里有锲而不舍的执着,至今才体悟以往被他追捕的犯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以爱情冶炼出的手铐已张扬在眼前,甘心被捕与否──
其实已了然于心。
柏成渡并不是个后知后觉的男人,如果是,就太对不起位居警界菁英的二老所遗传的优良血统。
尤其刺来的饱含杀意的视线这么直接明显,脸上挂着被警告不能靠近的压抑表情,就像只未经主人同意不得妄动、只好勉强压抑自己扑向前去的兽性的猎犬。
“想个办法解决这件事行不行?”食指朝前轻点急收,怕被狗咬。
任裘靡知他所指为何,转首以警告的视线刺向猎犬男。
嗷呜……委屈缩回办公桌,杀意全灭。
低沉的笑声引任裘靡收回目光。“渡哥?”
“这不合你的性子。”
纤肩耸了耸。“拿他没辙。”
“不服输的你会拿他没办法可是很难得的事。”
“你好象是在看好戏。”
“我的确在看好戏。”柏成渡笑着说:“我很高兴你身边有人。”她给他太深的印象,就算离开育幼院也忘不掉三年的相处中这个妹妹令他挫败的疏离感。
因为怕再度被人丢下,所以跟谁都不亲;在育幼院的前半年,他试着接近她,每每失败。
少年的他个性已定,并不是热情的人,半年之后就放弃继续尝试。
意外重逢,她身边已经有人,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谢谢你的担心。修女也很感谢你,你回家之后,育幼院每年都会定期收到捐款,就算你们以匿名方式捐助,修女也知道,一直放在心上。”
“妳常回去?”
“有时,近来忙,变少了。”
“这件绑架案子有古怪。”回到正题,柏成渡脸上不再轻松。“你应该看出来了。”
“嗯。”没有线索、没有电话,绑匪和肉票仿佛被吞进大地里似的,找不到一丝痕迹。
“我怀疑──”柏成渡话说一半停住。
“渡哥?”
“没什么,但愿是我错想,谁都不希望事情糟到那个地步。”
任裘靡猜出他想说的,点头。“如果歹徒撕票,后果不堪设想。”
他沉重点头:“一条人命加上警方公信力陪葬。坦白说,我并不赞成为官方子女特地如此大费周章的办案,但上头已经给了压力就不得不做;怕的是到最后失败,反而成为官方指责对象、大加挞伐,弄得里外不是人。”
“但愿事情不会这么糟。”但希望渺茫,距离绑架事件发生已经过了半个月,很难不让人作此想。
“这种时候大概只有你的宠物还能专注在捍卫领土主权这件事上。”沉重的声调至此又回到轻松的一面。柏成渡忍住笑,心情大好地接下穿过镶嵌在墙壁上的透明玻璃扫来的怒光。
“他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就是这样才让她不知所措、暗恼在心,不晓得该怎么应付他突兀的正经和流里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