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开。”小怀奔到门口拉开门:“罗叔叔。”
“威庭?”阿敏回头,正好将门推开:“轻风她……”
“里面没有。”
她一楞,罗威庭已奔了过来:“她怎么了?”
“她不见了,我出去买东西时,她还在睡……”她惶恐地想了一想:“一定又到医院去了。”
“我到医院找她。”他转身往外跑。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她歉然地朝谷之瀚开口:“抱歉……”
他拍拍她毫不在意地:“没关系,我带小怀回家去。”她已不再属于他了,他明白。
“好,我会再跟你联络的。”
她坐在那里,憔悴失神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值班的护士终于于心不忍地放她进去,替她穿上隔离装,让她守护在他的身边。
由于开刀,他整个头部全扎满了纱布和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复杂的仪器就摆在他的床边,发出滴滴答答、奇怪而令人心安的声音。
那些仪器是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他身上其他部分也有各式轻重不一的伤痕,全扎上绷带,整个人有三分之一是包在绷带里的,活像个木乃伊。
她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而他则了无生机地躺在她的面前。
医护人员来来去去,总忍不住对她投以同情怜悯的眼光。
她毫不在意,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她全心全意握着他那唯一完好的手掌,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呼唤他的名字,祈求他睁开眼,再看她一次。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的手掌轻轻地动了一下……
轻风一震,颤抖地轻唤:“阿凯?”
他似乎听到了,手指又轻轻地动了一下。
“阿凯!”她大喜地嚷了起来:“医生,医生快来,阿凯醒了,他醒了。”
医护人员连忙冲了过来:“我看看。”
安中凯申吟一声,企图转动身体,却无力地垂下手。
“阿凯,你怎么样?痛不痛?是我,你听得见吗?”她有哭又笑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阿凯?”
他睁开眼——那双了无神采呆滞的眼:“我——看不见——”
“阿凯……”她呜咽:“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不见?”他困难地低语,猛然奋力挣扎,企图伸手碰自己的眼,那暗哑而微弱的声音却催人心肺似的痛楚:“我看不见了?我瞎了……”
“阿凯。”她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飞扑到他的身上哭喊:“不要这样,阿凯,求求你。”
“走开。”他喘息着咆哮,手上的点滴因用力过猛而月兑落:“走开——走开。”
“小姐,你出去吧。”护士小姐劝着。
“阿凯……”
“滚……”他身边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嘎叫声,他猛力挣扎着吸气。
“快,快叫医生……”
“阿凯……”轻风哭喊着,医护人员已将她推出门外:“原谅我,阿凯。”她拍着门呼喊,痛彻心肺。
“轻风。”阿敏狂奔到她的身边,她哭着投进她的怀里。
“他恨我,阿凯他恨我……”
“轻风……”
她泣不成声,伤痛得不知如何自处。
他恨她,那个最爱她的男人如今连听到她的声音都无法忍受。
她曾经那么不在乎地希望他离开她的身边,可是如今,她就要失去他了,那锥心刺骨的疼痛却教人无法忍受。
阿敏安慰地拍着她的背:“他现在只是情绪不稳定,过一阵子就会好的,不要再哭了,你先回去,我来照顾他。”
轻风仍哭得像个泪人儿,毫无异议地让她将她交到罗威庭的手上。
“拜托你了。”
他无言地点点头,拥着她走出加护病房的走廊,心中百味杂陈。
阿敏望着他们的背影无奈地叹息,许久才穿上从轻风身上扯下来的隔离衣站在门口等待。
她一定要见阿凯一面,就算等到明天也无所谓。
“大嫂?”
“之涵?”她惊喜地回头:“你来了,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
比之涵考虑了一下:“好吧,不过时间不要太长。”
加护病房内还有好几位病人,刺鼻的药水味及一股淡淡悲愁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之中。
“病人刚刚的情绪非常激动,我们替他打了镇静剂。”医护人员向谷之涵报告,送上一叠厚厚的病历报告,她专心地看着,不时和他们低声讨论着他的病情。
“阿凯?我是志敏,我来看你了。”
他转过头,朝向声音的方向:“阿敏?”
“恩。”她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感觉如何?你爸妈等一下就来了。”
“糟透了……”他牵动脸上的肌肉,声音有气无力:“我瞎了对不对?”
“不要胡说。”她鼓励地握握他的手:“还有希望的,现在只是还有碎片留在脑里,拿出来就没事了。”
“你骗我……”
“阿凯……”阿敏黯然地低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刚从死神的手中逃回来,便立刻要面对可能失明的事实,换了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她为他感到心痛。
阿凯了无生机地躺着,全然没想到自己居然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换取心灵上的自由;而今他又真正自由了吗?幸运之神跟他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阿凯,我是你的主治医师谷之涵,你已经月兑离危险期了,我决定将你转到普通病房,方便你的家人照顾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再伤害你自己,像刚刚那样是很危险的,玻璃碎片很可能因为你过度激动而移位或伤得更深。”
“有什么差别?”他毫无生气地应着:“反正我是瞎了,跟个废人没两样。”
“谁说你瞎了?”
他们一楞,志敏满怀希望地问:“之涵?你是说阿凯可能会复明?”
比之涵点点头:“我不能欺骗你们说一定可以,但如果开刀取出碎片的话,还有百分之三十的机会。”
“百分之三十?”她有些失望地低嚷。
“如果不开刀呢?”阿凯了无生气地问。
“如果不开刀你就全没有机会,严重的话,甚至连命都会丢掉。”
“阿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是吗?”他听起来兴趣缺缺,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
“你考虑一下,现在我先替你安排普通病房。”谷之涵走了出去,态度十分亲和而专业:“大嫂,时间不要太长。”
“我知道了。”她回答,然后安慰地拍拍他的手;“最难的已经过去了,不要放弃。”
是吗?他闭上眼睛,感到心在淌血,为什么他会觉得才刚要开始呢?
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方才轻风那通彻心肺的样子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动着……
最难的这才开始。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开口,好不容易她制止了泛滥的泪水,却又陷入无可自拔的低潮忧郁之中。
罗威庭则一直沉思着,并不很清楚自己的心里做何想法,他已经思索了一整天了,却仍没有答案,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
到了她们的公寓,他沉默地陪着她上去等她开了门进去:“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进来吧,我不饿。”轻风勉强地笑着请他进门。
罗威庭只好再度踏入这门槛。这已经是这一天内的第二次了,心境却完全不同。
轻风坐在沙发上,仍在发呆,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无助的神情看在他的眼里有些心疼,也有些不忍。
“轻风,去休息吧,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睡过,却睡一下,要不然会受不了的。”
“我睡不照。”她苦恼而哀怨地:“每次闭上眼睛就好担心阿凯,万一我睡着了而他发生什么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