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极为自然地对他说着,那神情竟是这般了无心机的天真,难道她不知道这些话听在他的耳中有多不是滋味吗?
在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爱上她之后,却又发生这种事,她的表现已使他陷入极度迷惘之中了,在她的心里他到底是什么?
包糟的是他根本也已无法肯定,她在他的心里到底又是什么?
今天第一次踏入这里,他见到谷之瀚,他和阿敏在一起,两人相处自然,仿佛从未曾分开过——他嫉妒,那情绪明显地教他无法应付。
他竟会嫉妒谷之瀚,嫉妒他是小怀的父亲,嫉妒他曾是杨志敏的丈夫——嫉妒他仍能和她自在地谈话,仿佛从未曾与她离婚。
而眼前的轻风,当日他是那么样确定他们相爱了,如今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寝食难安,终日以泪洗面,几乎忘了他的存在。自己呢?他自己的心里又是作何感想?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无助而迷乱地望着他:“阿凯的眼睛万一真的失明怎么办?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威庭?”她似乎意识到他的沉默似的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拉拉他的衣角:“对不起,这两天我整个人好乱……”
他苦笑:“我知道,可是我帮不上忙。”
“你来看我已经很好了。”她叹息着靠进他的怀里:“换了其他人一定会生我的气,可是他们不明白,阿凯真的对我很好,他一直很照顾我,不管我对他再怎么凶,他都没有离开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不管,这次的意外我要负一半的责任,他都是为了我才会那么不小心的。”她睁着那双稚真的大眼望着他:“你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罗威庭只能点点头,虽然他的心中已完全无法肯定什么。
她放心地笑了起来,安逸地环抱着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谢谢你,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他轻抚她的背,全然迷乱,只能沉默。
欧阳轻风若不是演技太好,双重人格;便是真的天真到近乎恐怖。
而非常不幸的,她似乎是属于后者。
坐在他的车上,她的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
问题是林皇宇似乎是那种不明白什么叫做“不”的男人。
他完全没让她有反驳拒绝的余地,当她表示要到医院探望朋友时,他几乎是将她塞进他的车里,然后居然还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车送她到医院。
究竟是她拒绝的功夫退步了,还是他真的太固执、专制不讲理?
瞪着他的侧面,她发觉他的鼻梁十分挺直,轮廓坚定,薄薄的唇瓣坚定地划出菱角,连长相都是那样的只有固执线条。
“终于看到比较不那么令人讨厌的东西了吗?”他含笑问道。
“你这个人全身上下到底有没有一个半个谦虚的细胞?”
“在你面前恐怕没有。”他有些调皮地说。
她做出个厌恶的表情:“真遗憾,那几乎是我唯一可能会欣赏的东西。”
“是吗?”他故作震惊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正是被我这充满自信的男性魅力所吸引呢。”
“林皇宇!”她忍无可忍地吼道:“可不可以麻烦你停止你那自以为是的该死幽默?”
他居然大笑:“瞧,至少我这自以为是的该死幽默可以使你稍稍具有一点人性,刚开始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冰雪雕出来的,百毒不侵呢。”
凌思无奈地摇摇头,无法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死缠烂打的人:“百毒不侵的不是我,是你。”
他轻笑,真的很高兴终于可以打破她的第一道防线,能让她与他这样对话已是了不得的功绩。
从没想过居然有女人可以让他这样费尽心思,可是这种感觉很好,似乎又重新活过来似的,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全心备战。
可以轻易得到的东西通常不会太珍惜,他已厌倦那些无聊而短暂的爱情游戏,他要为自己找寻一个值得厮守的终身的伴侣。
到了他这个年纪对一切都不会太肯定,但他知道他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
他从不理会她的拒绝,将车停好之后跟着她下了车。
凌思望了他一眼,在这一天之中她唯一学到的一件事是,跟林皇宇争辩是没有用的。最好的办法是不理他,任由他去,他总会有厌烦的时候。
她翻翻白眼,不过那实在需要极大的耐心。
“我有个学妹在这家医院,说不定我可以请她多照应一下你那位朋友……”
不要,千万别有来了——她看见她了。
而他正对着朝他们迎面而来的谷之涵招呼:“之涵。”
凌思定在当场动弹不得,即使现在有人告诉她谷之涵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她也不会更意外了。
所有的巧合,不可思议地全集中在一起。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而它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摆在她面前。
逃!
那是她脑海中唯一想到的念头。
远远地逃开这一切。
可是——逃到哪里呢?
如果借由时间与空间都无法逃开的话,那么她又能如何?
命运与过去从来没有放过她的打算。
而这次它更打算与她周旋到底。
第六章
处女座与命运的辩驳
杨志敏一九六三年九月七日生处女座A型
星座书上这样写着
处女座完美主义者、软弱而优柔寡断
在修饰这盆鲜花的同时我严苛地审视每个角度
有些怜惜那必须舍弃的枝叶
或许再找个小花瓶再增一室新绿
仿如对待生活中的片段总不忍
将之遗忘
完美并不是必须但我努力寻求每一个均衡点
软弱也不是绝对只是不想失去太多
星座书上这样写着
处女座没有主见、缺乏自信但雍容天成……
站在镜子面前修饰着自己的同时考虑耳环的颜色
其实也只是希望凡事能尽如众人意
有时是有些委屈怀疑自己
(大红色总是不合适的过于强烈刺眼
黑色又似乎过于庄重或许仍是淡黄色吧)
但成长与学习我识得更多
只是不想在人群中成为目光的焦点
一直想摆月兑你的归类
即使你是那般笃定已掌握我的一生
向来不懂得如何争宠
并不奢望你将一切眷顾尽岸于我
只是别将我的一生
在那样大声的宣读中悉数决定
将星座书扔至角落不再遵循……
风翻起扉页
最后一行:
处女座一旦坦白则十分固执
勇往直前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好象总是在惹你生气……”她坐在他的病床旁低声说着,仿佛不为了说给任何人听似的低诉:“我不知道该如何求你原谅我,或许……或许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也说不定……”她叹口气,那声音幽幽怨怨地:“我明天就要出勤了,这次飞日本,要四天才能回来,因为还要转机,在这几天之内我是没办法来看你了,可是我会每天打电话回来,阿敏和凌思都会来照顾你的,她们真是好朋友,如果没有她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不知道原来我是那么笨的一个人……”
他完全没有反应,静静地躺着,连手指都不曾动过一下。
而她已经说了很久了……
“欧阳小姐?”
“伯父,伯母。”轻风连忙拭去含在眼眶中的泪水,不敢让他们看见她伤心的模样。
“你不用天天来的,医生说他没事了,开刀手术要过一阵子才会做,你这样太辛苦了。”阿凯的母亲有些心疼地这样说着,自从意外发生,轻风那担心得六神无主的样子,让她直觉地认为她是儿子的女朋友,在知道他可能会失明之后仍然天天来看他,更令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