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少说,尽快结束手边的工作,别迟了。”梅婆面无表情离开,年迈的背影充满气势。
“喂,千眠,这些衣服妳把它们洗完。”春香将原先宝贝兮兮的少爷服塞给她,满面春风道:“我要先回房去准备一下,妳洗完就快过来,别迟了!”
春香连蹦带跳、口哼小曲离开,小小焰苗在千眠心头隐隐窜动——竟然公然偷懒,还把所有工作都丢给她。
★多听少言,多做少嫌……★
容容给的奴婢守则在心中反复默念,灭火。
★吃亏当乌龟,寿命延万年……★
再补上一条,以免怒火燎原。
小心搓搓,细心揉揉,千眠瞪着手中那件“尊贵的”衣裳,越看越觉碍眼,又想到这件宝贝衣裳“可能的”主人,心里更……呕!
刻意赌气似地,她深吸口气,卷起裙襬,玉足再度入水——
踩踩踩,用力踩!不踩不干净,不踩不踏实。
避它是谁穿的衣服,洗得干净最重要!
避它等一下要见谁,衣服洗完最重要!
既然现在能将主子“踩”在脚下,就乘机尽量“踩”吧!
一刻钟后,千眠回到仆房,彻底傻眼。
人,通铺上挤满了人——同房的奴婢丫鬟全员回笼,平常见不到的私藏纷纷出笼,胭脂水粉、玉簪珠钗,涂粉的涂粉、梳头的梳头,每个人都像是要去相亲似的。
“哎呀,眠姊姊妳怎么了?怎么全身湿答答的?”混在人堆中跟着抹粉的容容注意到杵在门边的千眠。
“妳……妳们在做什么?”千眠讶异问。
“妳没听说吗?等一下夫人要见我们。”
“我是听说了,但……妳们在做什么?”完全无法理解。
“她们说,原本伺候少爷的云冬姊姊被换掉了,这次夫人要亲自挑人,从我们之中重新选出少爷的贴身奴婢,她们说这机会很难得,一定要好好把握!”容容将打探来的消息大方分享,手上扑粉动作也没停歇,看来她很能入境随俗。
“所以,妳们大家都在『准备』?”
连之前把洗衣工作丢下不管的春香也在“粉墨登场”的行列中。
“是啊。”容容望向千眠,皱眉。“眠姊姊妳是掉到池子里了吗?”
千眠耸了耸肩,她此刻的样子是很糟没错。衣裳湿淋狼狈不说,半边脸上又是瘀青旧伤,再加上刚才在太阳底下工作,流了一身汗,全身又黏又湿。不过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看着众姊妹们搬出平常见不到的秘藏宝贝,努力妆点自己,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喂喂,妳们知道吗?听说云冬是哭着求梅婆把她换掉的。”春香一面梳头,一面爆出她听来的小道消息。
“真的?怎么可能?”
“是啊,云冬那么能干,长得又好看,应该很有希望,怎么会……”
“对嘛!有谁会笨到主动放弃伺候少爷的机会啊?”
众姊妹七嘴八舌,妳一言我一语,聊的全是过往曾经在少爷身边“阵亡”的贴身奴婢。千眠东听一段西闻一句,也够拼凑出七七八八。她得到一个结论——那些“有幸”去伺候少爷的奴婢们,似乎没一个待得长久!
为什么?这不是大家梦寐以求、争奇斗艳也要争取的职位吗?
“请问,净官少爷这个人脾气不好,很难伺候吗?”
所有动作戛然停止,众人“同仇敌忾”扭过头,瞪着发问的千眠。
“胡说,少爷是少见的好主子。”
“待人谦恭。”
“温文有礼。”
“玉树临风。”
众人挺有默契,一人一句,死忠维护她们敬仰的主子。
“那……为什么少爷的贴身奴婢一直换人?莫非少爷他……有什么隐疾?”
千眠的疑惑招来更多跑了黑珠子的大白眼。
众人炮口对外,七嘴八舌,誓死捍卫她们倾慕的主子。
“谁说的?少爷他健康得很。”
“妳没见过他才会这样说。”
“对呀,少爷又俊又迷人。”
“笑起来好看极了。”
所有声音戛然静止,众人再度“同仇敌忾”扭头,瞪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春香。
“什么?少爷对妳笑了?”
“什么时候?”
“少爷怎么可能对妳笑?”
“说,妳对少爷做了什么?”
嫉妒心可以让绵羊变豺狼,也能让善神变阎王,尤其被一群妒心大发的女人群起攻之,那可比被一百头野狼包围还可怕。
春香猛吞口水,扭捏地绞着衣角,结结巴巴。“那……那是……是……”
“是什么?妳说啊!”众口同声。
“是……是我梦到的啦!”
啥?
众人愣住,整间仆房立刻陷入一阵异常静默,连呼吸都被遗忘。
忽然,有人爆笑出声。
“哈哈哈——啊,呃……对……对不起……嘻。”
痛痛痛,她的脸好痛,她不能笑得太用力呀!
千眠掩住嘴,想抑住自己忍不住的狂笑,可她半月弯的眼眸泄漏了她仍在偷笑的事实。
真有趣呵,这群人!竟然可以为了共同喜爱的少爷,这般的……可爱。
而且直接!
就算先前对春香偷懒的行为有那么一点点介意,此刻也全化为乌有。
她从没碰过这么“有志一同”的奴仆,全为了一个人!大名鼎鼎,却还无缘见上一面的——净官少爷。
肖净官!
会是“他”吗?
万一不是“他”,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思及此,千眠脸上的笑意悄悄隐去。
容容上来拉住她。“眠姊姊,妳也来扑个粉嘛!我的可以借妳,我还有从西域来的香粉哦。”
容容热心地想帮千眠抹粉,可一见她的右脸又难掩尴尬。
“呃,妳的脸……”
就算抹面粉也遮盖不住她的瘀青。
“不用,我没关系,谢谢。”又不是要去嫁人。
“可是……”
“喂喂,梅婆已经在净心园等了,妳们还在蘑菇什么”仆房门口探进一张也是妆点得美美的俏脸,大声提醒着。
众姊妹七手八脚,慌慌张张,东收西藏,乱成一团。
千眠笑了笑,不再打扰众姊妹忙碌,径自走出仆房,独自先前往集合地点。
第二章
半刻钟后——
净心园里,奴婢们排排站列,个个毕恭毕敬、贤淑端庄地面对肖夫人的审视问话。
岳千眠当然也在行列之中,最不起眼的小角落,低垂着头。
“妳叫什么名字?”嗯,夫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静。
“夫人在问妳话呢!”嗯,梅婆的嗓门也很够力。
寂。
“岳千眠,抬起头来回话。”
咦?
是在和她说话吗?不会吧!她站在这么偏僻的角落,应该不会注意到她才对呀!
千眠缓缓拾起头来,冷不防对上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可很快地,眼中的笑意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异与困惑。
“妳的脸怎么回事?”
千眠顿了顿,犹豫着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夫人仿佛有读心术似的,一眼看穿她的迟疑。
“回……回夫人,奴婢是被踹的。”千眠诚实道。不好的回忆,还是忘掉的好。
“谁踹的?”
“一个没了良心的人。”
“是哪门哪户的?竟敢踹我们肖府的人。”
“夫人您别恼,奴婢被踹的时候,还不是肖府的人。”这是实话,因为那是她离开京城前所发生的“祸事”。
闻言,肖夫人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众人讶然,除了梅婆之外。
千眠盯着笑声洪亮的肖夫人,嘴角也下自觉扬起微笑。看着那眼角深深的笑纹,她深信夫人必定是个爱笑之人,而且性格爽朗。
“妳倒是挺诚实的。”肖夫人笑道。
“因为夫人您要奴婢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