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真好。”岳千眠笑了,无意间拉扯到眼角的伤,忍不住吃痛出声。
“眠姊姊,妳还好吧?”
“还好,有妳帮我搽药,应该会好得很快。”
岳千眠忍痛又笑了,容容也回应天真的笑。
“眠姊姊,妳之前是在哪门哪府呢?还是,这是妳第一次到府里做事?”
“呃……这该怎么说呢……”
岳千眠迟疑了一下,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时,容容径自又接着说:“我从九岁就被卖到大户人家做事了,最近刚期满就听说肖家城的肖府缺人,所以连忙托人找关系介绍过来。”
“九岁啊……妳这么小就出来做事,一定很辛苦吧!我也是差不多在那个年纪就和娘分开了……”岳千眠心有戚戚焉。
“辛苦倒还好。”容容乐观道:“因为我娘曾经叮咛过我,在别人手下做事有句话千万不能忘记,这样才能混个好日子过。”
容容双眼闪亮亮,等待接下来的追问。
岳千眠当然也很配合地问了。“什么话这么重要?”
“就是——『多听少言,多做少嫌,能屈能伸,才有作为』。”容容骄傲说出娘亲家训。
点点头,岳千眠说道:“不过,我想再补个两句。”
“什么?”
“一有空闲,记得补眠。”
“对对,忙里偷闲也很重要,尤其能偷懒打盹是最幸福的。”容容如获知音。
“再奉送一句——『如有困难,找我阿眠』。”
容容也天真道:“那我也加一句——『来找容妹,也能解决』。”
两人相视笑开。
“不过,真要做到好难哦,光是『多听少言』就不可能了,我每次都控制不了我的嘴,老是想说话。”容容道。
“我以前也是。”
“真的?”
“嗯,我娘到断气前,都还叫我『闭嘴』呢。”
“怎么可能?”
“是真的,因为我一直打断她说遗言。”岳千眠语气虽轻松,却掩不住眼底的淡淡忧伤。那遥远的一夜,仿佛还是昨日。
“哇,不会吧!”果然是很会说话,她输了!容容自叹不如。
“到现在我都还在懊恼,有时候甚至好想咬掉自己这多事的舌头。”一直以来,她很少和别人谈起自己的事,可不知为何,眼前这白白圆圆的女孩让她很具亲切感,不知不觉便多说了一些。
“不行啦,那不就变成『咬舌自尽了』,眠姊姊妳千万别做这种傻事。”容容好天真地说道。
岳千眠抚着脸,忍痛又笑了出来。“放心,我不会那么傻,我怕痛!”
容容也笑,她拉住千眠的手,坚持两人相见恨晚。
“眠姊姊,我觉得我们好投缘,好高兴能认识妳哦。”
“我也是。”
“以后我们在肖府一定要相互扶持哦。”
“那当然。”
“我觉得上辈子妳一定是我亲姊姊耶!”
“呃……”这个嘛……
“妳讲话都会一直让我笑,妳很喜欢逗人发笑对不对?”
“呃……”并没有。
“妳真的好有趣哦!”
随着驴车摇晃,容容好热情地抱住岳千眠,终于,其他人受不了,再也听不下去了。
“拜托,妳们两个肉麻当有趣的人,闭嘴!”
“……”
走进肖家城,要想不听到关于肖府的消息都很难。
大大小小、纷纷杂杂的消息,日日夜夜、里里外外流传着。只要身上带有消息,无论男女老幼、远近亲疏,肯定到哪儿都能很快与人熟络起来。
肖家城里,只有一户肖姓人家。
可城内外方圆百里内,老老少少却全都视肖家为当然的衣食父母,讲白一些,就是靠肖家赏口饭吃呗!上自官办买卖,下至酒店茶楼,各行各业,只要喊得出名堂的,全是肖家产业,走进城里随便抓个人问问,没有人不是在为肖府做事的。
三代以前,这里还只是一处名唤“田圳庄”的落后小农村。肖家祖爷原是贫困佃农,因缘际会搭上官府的专卖事业而发迹,短短数十年间,林矿农盐、南北杂货,无一不涉。随着商贩往来热络,人口汇聚,小农村便逐年发展成以肖家产业为生存命脉的富裕大城,久而久之,人人皆知“肖家城”,竟已不识“田圳庄”。
肖家的富,人人羡之。
肖家的贵,人人敬之。
肖家的权,人人畏之。
至于肖家的男子嘛……
当然是人人求之喽!
有钱的官宦商贾世家,没钱的穷苦人家,无不想尽办法将自己的儿女往肖府里送。求生意、求亲事、求富贵,千求万求,只求能与肖家主子爷攀上一丁点关系,那便是天赐的好福分了。
“那么,请问肖家主子爷今年多大岁数了?”
大太阳下,搓搓搓、揉揉揉、洗洗洗,手很忙,耳朵更忙——
忙着打探消息!
“大概二十五、六吧!”
“真的?!”岳千眠突然激动喊出,手上的衣服差点飞出去。
“妳干什么?吓死人了。”正在晾晒衣服的春香被吓到,捣着胸口瞪视着岳千眠。她比千眠小两岁,已进肖府工作三年,和千眠同在洗衣房工作。
“抱……抱歉。”
按捺住内心隐隐的激动,千眠提了一桶洗好的衣服交给春香,又蹲回去继续搓搓洗洗。烈日当头,她白肌女敕肤上沁着一层薄汗,双颊也因日晒而抹上淡淡晕红。
在肖府的众多女眷中,岳千眠的相貌并不特别出众,和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可说是完全沾不上边,但她却拥有天生丽质、吹弹可破的好肌肤,粉润的脸蛋仿佛有股吸引力,能禁锢众人目光。即使是以受了伤、瘀肿未消的右脸示人,一样有本事让人忍不住多瞧一眼——
春香瞄着阿眠的右肿脸,不禁摇头。真是,好端端的一张脸蛋,硬是给摧残一半,看起来真惨哪。
“我想,妳八成也是冲着净官少爷来的吧?”春香说道。
“啊,什么?”
“别装傻了,每个进肖府做事的丫鬟,谁不是心里抱着一点希望。”
“什么希望?”真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倒掉洗衣水,换上干净的清水,千眠拉起裙襬,卷高衬裤,赤脚下水——踩踩踩,水好凉,好舒服,再多踩踩。
“当然是希望净官少爷能……啊——啊——”冷不防瞟向千眠,春香突然瞠目尖叫。“妳妳妳……妳在干什么”
“啥?”千眠受惊吓,怔住。
“那是少爷的衣服耶!”
春香箭步冲上前,一把推开千眠,力道之猛,让她直接跌出盆外,摔进旁边另一个水盆,湿得满头满脸。春香从水盆里捞起那件质料绣工细致却惨遭“践踏”的衣裳,大惊小敝道:“搞什么鬼啊,妳竟然用脚去踩少爷的衣服!”
千眠从水盆里爬起,缓缓拨去覆在额前的湿发,冷静解释。
“我想这样比较洗得干净。”
“少穷酸了,这又不是我们穿的粗布粗衣,怎么可以用脚去踩呢?这是少爷的衣服,是要另外处理的!”春香大声嚷嚷,已顾不得自己年纪较小,反以“前辈”的口吻命令道:“算了算了,妳去晾衣服,少爷的衣服我亲自洗。”
千眠眨眨湿睫,不想再争辩什么,随即转身去晾衣服。
春香卷起衣袖,重新换水,打算重新清洗少爷的衣服时,一位身形佝偻、脚步移动却十分迅速的老婆婆忽然走进洗衣场。
“丫头们!”老婆婆击掌两声,威严犀利的目光横扫全场,确定每个人都准备“听话”了,才中气十足说道:“半个时辰后,净心园集合,每个人都要到。”
大惊喜,春香眼睛闪闪发亮,兴奋追问:“梅婆,是要帮少爷选婢吗?我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