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向母后问安?’皇别问道,心里确实欣赏皇泓。
他这位皇兄不但性情温和、待人谦逊,更难得的是他‘事亲至孝’──至少相对于他这个亲生儿子而言,皇泓比他更诚心地对待豫皇太后。
尽避太后一直对皇泓有所忌惮,甚至还用尽心思将他远放西疆,但皇泓不但没有任何怨怼之情,仍然如孝顺亲生母亲般孝敬豫皇太后,回宫期间,根本就是天天来探望问安。
如此心胸宽大之人,或许比他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吧!
‘我打算明日动身回去西疆,所以今天特地来向太后拜别。’皇泓说道,忍不住对这位皇帝弟弟投注歉疚的关怀。‘对不起,越天河水患未除,为兄又无能为你做些什么……’
‘留下来吧!’皇别望着皇泓纯厚的双眼,坚定道。‘就算不为我,也为母后留下吧!’
皇泓尴尬笑着。‘为……母后?’
‘你的用心,母后会明白的。’皇别由衷说道。这是他私心的盼望,他信得过皇泓,也深信他会真诚孝顺太后。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皇泓发现皇别的态度有些古怪,忍不住问。
皇别微微一笑。‘明天有祭神大典,请皇兄务必留下观看,到时你再决定回西疆也不迟。’
皇帝亲口邀约,皇泓只好点头答应。‘既然如此,再多留一日也无妨。’
皇别满意颔首,拍拍皇泓的肩膀,道:‘进去向母后问安吧!不过母后现正在气头上,你多注意点。’
‘谢谢提醒。’皇泓温和一笑,随即步入福宁宫。
‘屋公公。’皇别转身朝屋公公勾勾手指,嘴角露出一抹难以捉模的笑。
‘皇上……’屋公公趋上前。
‘看来──明天祭神大典有得你忙了。’
屋公公一怔,实在一头雾水。‘皇上……不打算救灵姑娘了?!’
‘明天倒是个不错的日子。’皇别回身望向福宁宫,喃喃自语。‘不但救她,也救我自己……’
‘什么意思?’屋公公迷惑至极。
为什么之前怒气冲冲的皇别,会在出了福宁宫之后,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不懂!实在不懂!
‘跟我来,我有个“顺水推舟”的计划要你帮忙执行。’皇别举步走回藏书阁。
屋公公双眉纠葛,更加茫然,不过现下他也只能跟随皇别的脚步前进了。
※※※
天徽山有山神,越天河有河神。
山神震,大火。
河神怒,洪水。
仓皇惊恐的人们只能相信──护国天女是唯一能代他们平复神之怒的使者。
也许有很多人不愿见到如此残忍的活祭大典,但地势至高之处,仍然挤满了观看的人潮。
沃灵身着一身素白,双手反绑,被架在高台上。
等待死亡的滋味,好受吗?
她已没有任何感觉!因为她的心,早在看见利剑砍向汝儿的刹那便已死去。
或许,连求湛和求涯也在当晚遭到杀害……
思及此,沃灵木然的脸上缓缓滑下两行热泪。那滚烫的温度,提醒了她仍活着的事实。
反正一切已不重要,如果上天安排他们一家只在黄泉路上相见,她相信弟妹们会等她的。
献祭大典鸣鼓揭幕,沃灵缓缓移转视线,在皇座上看到了豫皇太后和其他皇族成员,但却独缺她最熟悉的身影。
早已死去的心,此刻竟微微抽痛了下。
他终究没有来救她,甚至──也狠心的没来‘送’她一程!
今日,她就要献与河神为妻,永远与他分别了……也好,反正她本来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妻啊!
咚咚鼓声渐渐抽离,沃灵抱着必死的决心,等待落水的一刻──
汝儿梦到阿姊被水冲走了,好多好多的水……
汝儿的话语冷不防地窜进沃灵的脑海中。此时、此刻,回想过往种种,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原来……汝儿是确确实实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这么重要的事,她竟然从未注意过……
也许──汝儿才是真正的天女啊!
咚咚鼓声催促死亡的进逼,尽避沃灵想通一些事情,但似乎为时已晚……
‘断高台──’
伴随主祭者的一声呐喊,沃灵隐约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和皇别喊她的声音──可还来不及细想,下一刻,她已两脚一轻,全身没入水中──
载浮载沈之间,岸上好像同时也起了某种骚动,众人的惊呼几乎响彻云霄。
但这一切……都已经和她无关了,不是吗?
宾滚河水,湍急剧促,冰冷的河水不断从她的口鼻、她的眼耳猛烈灌入,意图夺取她最后仅存的意识。
如此接近死亡的滋味,她第一次尝到,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了吧!
就在沃灵全心将自己交付给死神的掌握时,皇别略带焦急的俊容倏地出现在她眼前,并且紧拥住她,吻入他的生命气息──
这算是……神给她死前的最后恩赐吗?
※※※
‘阿姊──阿姊──’
小沃汝天真稚甜的嗓音回荡飘悬。
‘汝儿,你别将那只刀疤笨龟放在阿姊旁边。’
呵,涯的说话方式仍然没变。
‘别吵!让阿姊好好休息。’
咦?湛的声音怎么如此真实?
‘你们看,阿姊的眼睛在动——’
小沃汝大声叫喊,接着,一道刺眼光亮射入她的意识之中,跟着迎接她的是一阵更大的欢呼。
‘醒了!醒了!阿姊醒了!’
眨眨干涩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汝儿红润的小脸蛋。
‘我……还活着?’沃灵哑声问。
‘还活着!还活着!’汝儿开心扑进沃灵怀中,又磨又蹭。
‘你……还活着?!’她不可置信地又问。
‘还活着!还活着!’汝儿拚命重复。
‘你的脸……红女敕女敕的?’沃灵伸手捏了捏汝儿柔软的双颊,十分惊讶。
‘不黑了!不黑了!’汝儿再三强调。
‘自从那天晚上遇袭之后,汝儿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竟然全好了。’沃求湛说明道,看到一家再度团圆,他也难掩兴奋之情。
沃灵热泪盈眶,紧紧搂住汝儿,吸取她身上熟悉的淡淡乳香。
她知道,汝儿是彻底代皇别受了这一劫!
而残忍至极的祸水咒之所以没有对汝儿起致命作用,全是因为汝儿本身就天赋异禀,拥有常人所没有的特殊灵力。如果──汝儿真如她所料,是真正的天女降世,那么这一劫祸水劫,便是真真正正的化掉了。
‘阿姊,你压到小标了。’汝儿挣扎抽出卡在两人中间的小乌龟,道:‘阿姊你看,小标好可怜哦!’
沃灵疑惑地看着小乌龟背壳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道刀疤。
‘那天晚上,就是汝儿背上的这只笨龟,替汝儿挡掉一刀的。’沃求涯补充说明道。
‘小标不是笨龟。’汝儿嘟嘴道。
‘对,它不是笨龟,它现在是刀疤龟。’沃求涯大声取笑,再度惹来汝儿连声抗议。
看着弟妹们如往常般打打闹闹的,沃灵充满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对了,这里是哪里?’她环顾身处的小茅屋。
‘这里是阿力的家。’沃求湛道。‘阿姊,你还记得阿力吧?那个曾经来找咱们收惊的阿力呀!’
‘西村古婆婆的孙子,阿力?’就是天徽山大火当晚前来求助的那对祖孙。
沃求湛点头。‘古婆婆已经在这次水灾中淹死了,现在只有阿力一个人住这儿。那天,侍卫抓住你之后,就没有继续追捕咱们了。本来,咱们是想回皇宫救你的,但汝儿昏迷不醒,所以只好放弃回宫,继续模黑逃命;走了一天一夜之后,在大家又饿又累的情况下遇到了阿力,是他收留咱们的──’
‘原来如此。’沃灵心疼道,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滑落下来。‘那么,我又是怎么会在这儿的呢?’她突然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