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生于姑苏城‘白衣庵’,名永琅,父为爱新觉罗·允禧,母颜氏,梅花簪为其母遗物。”小僧童九儿低低念着信纸上简短的一行字,心中十分困惑。
“永琅?这说的是谁?生于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刚好比我大两个月?父名爱新觉罗·允禧,这名字也太怪了,有人名字这么长的吗?”他好奇心大起,对着这封信出神思索,信中好几个字不识得,还把永琅的“琅”字念成了“良”,又把允禧的“禧”字念成了“喜”。
九儿因给师父如虚长老送斋饭来,见长老不在屋内,两手不安分地在桌案上东模模、西碰碰,桌案上除了经书以外什么都没有,他随手拿起《金刚经》翻看,心想,一会儿长老进来见他在读经,必会称赞他。不料,才一翻开《金刚经》,就掉下一支打造得甚为精致的梅花簪,经书内还夹了这封信。
永良?寺里的童僧就只有他一人,信中所说的永良不知是谁?九儿一手把玩梅花簪,一手支颐寻思,没听见如虚长老走进僧房的脚步声。
“九儿,你怎么又不守规矩了?”如虚长老从他手中轻轻抽走梅花簪,用责备的眼神盯着他。
“师父,弟子是在读《金刚经》时无意间看见这封信和簪子的,不是不守规矩故意乱翻师父的东西!”九儿大声喊冤,他自幼为讨母亲欢心,要他虚情假意扯谎却是半点不难。
“把信给我。”如虚长老微微皱眉,目光深邃地看着他。
出家人不该有怀疑之心,不过九儿是盗匪之子,自幼在土匪窝里长大,跟着土匪首领的父亲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小小年纪,心中没有是非善恶,只有为所欲为,比起一般僧徒更难以管教。又因为九儿容貌生得清秀俊美,说话语气听来真挚诚恳,总能一再骗过他,因此次数多了,让他对九儿说的话不敢尽信,总是半信半疑。
“师父,这信中说的永良是谁?他跟我一样大,为什么我在寺里没有见过他?”九儿把信交给如虚长老,好奇地问道。
“是永琅,不是永良,这个孩子已经夭折了。要你学识字,你就是不肯认真学。”如虚长老望着他叹口气。“你应该多读一些经书,多行善事,明白什么是是与非,不要辜负你娘对你的一片心。”
九儿嗤笑。“我娘对我若有心,就不会把我丢在这儿不管了。”
如虚长老摇摇头。“你娘会把你送来寺里,是有她的苦衷,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不该埋怨她。”
“埋怨她又怎么?”九儿冷然笑道。“我娘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让我剃光了头发当和尚,整天吃淡而无味的素菜,连口烧鸡都吃不到。我现在还小,无法自主,只能任人摆布,可等我长大了,五湖四海任我遨游,不必非要留在这儿当和尚不可。”
九儿的母亲是被父亲看中而强抢来的富家千金,容貌娇美、心地善良,也受过良好的教养,她痛恨自己成了土匪妻的处境,更担心儿子变成和父亲一样的恶匪,所以平日总是谆谆告诫九儿为人向善的道理。但是在恶势力庞大的土匪窝里,九儿母亲善良的力量过于薄弱,根本无法导正九儿已经偏离的善良人性,反而还因此造成了小九儿分裂的性格。为了讨母亲欢心,小九儿在母亲面前总会假装成一个乖巧善良的好孩子,但是一背转过身去,立刻就变成了小土匪,跟着父亲四处行抢,到处为恶。
后来官兵剿了土匪窝,杀掉了九儿的父亲,将九儿的母亲救出送回家,然而那些九儿该称呼为爷爷、姥姥、舅舅的亲人们,并无人肯接受九儿,九儿的母亲迫于无奈,只得将他送到“虎跑寺”,求住持收留教导。
九儿七岁来到寺中,住进寺后仍不改自小养成的恶习,所行所为皆不守规矩,也不听师父教诲,与师兄弟们也相处不睦,让寺内方丈僧众们头痛不已,最后还是他将九儿收在身边严厉教养了一年多,顽劣的九儿才总算乖巧一些,但偶尔还是会听见师兄弟对九儿的抱怨。
如虚长老看着九儿邪气刁顽的黑眸,禁不住轻轻一叹。
“九儿,你自幼跟随父亲作恶多端,戾气深入脏腑,嗔恚积满心中,佛门广大,只渡有缘人,你娘将你送到‘虎跑寺’来,这就是缘。”如虚长老沉声说道:“九儿,须以佛法才能化解你心中的嗔恚贪欲,能得佛法点化,这是你的福分,切莫错失这万古机缘。”
“是,徒儿知道。师父要徒儿每日念经诵咒,徒儿都乖乖的听话呢!”九儿最怕如虚长老絮絮叨叨了,急忙双手合十,假意听从教诲,虽然心中对师父的话并不以为然。
“你不只是要念经诵咒,还要皈依佛性、皈奉正法、皈敬师友,这是‘三皈’;还有‘五戒’──戒杀生、戒偷盗、戒邪婬、戒贪酒、戒妄语,‘三皈五戒’都不可以稍忘。九儿,你要切记。”
“是。”九儿表面恭顺,心中却对“三皈五戒”嗤之以鼻,暗中盘算着要如何溜出“虎跑寺”,永远不再回来。
他可不想当一辈子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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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你要去哪里?”
九儿才刚走出寺门,就听见身后澄溪师兄的叫唤声。
九儿咬了咬牙。真烦,刚找到机会想溜下山玩玩,顺便大吃一顿,没想到立刻就被人逮个正着。
“师父要我下山买东西。”他回头微笑道。
“师父要你下山买东西?”澄溪和尚困惑地搔了搔头。“你是寺里最小的师弟,况且下山都是要师兄弟两人一起才能下山的,师父怎么会只派你一个人去呢?师父要你去买什么?你一个人行吗?”
九儿心里暗叹,寺里的和尚怎么一个个都是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
“师兄不用担心,我只是去帮师父买笔,很快就回来。”他绽露着一派天真的笑容。由于他长相清秀俊美、稚气未月兑,笑起来的模样显得十分纯真可爱,不过骨子里却是十足的叛逆邪恶。
“师弟,你还小,一个人下山太危险了,还是我跟你去吧。”憨厚耿直的澄溪笑着走向他。
九儿觉得烦,自小苞着父亲打家劫舍,什么事没见过,只是下个山何须大惊小敝?
“师兄,西湖边就有间卖文墨的铺子,近得很,我去去就回来了,你不必陪我。”他刚好偷了如虚长老房里的那根梅花簪,打算换西湖醋鱼、蟹黄豆腐、龙井虾仁一顿大餐祭一祭五脏庙,要是身边跟了个澄溪,岂不是碍手碍脚?
“此时离晚课还早,我还是陪你去吧,免得你像上回那样,贪玩得忘了回寺的时辰。”澄溪毫无心机地笑说。
九儿在心里厌烦地低咒一声。
“多谢师兄。”他皮笑肉不笑,不情愿地与澄溪并肩走下山。
“虎跑寺”建于唐元和十四年,位在浙江杭州西湖南面的大慈山下,面对着玉皇山。
九儿边走边想着要如何摆月兑澄溪,才好到市集大快朵颐一番,不一会儿,师兄弟两人走到了西湖边,沿着湖畔慢慢往文墨铺子走去。
“咦?”澄溪狐疑地盯着湖畔草丛,惊讶地低喊:“九儿,你看那儿,那是人腿吗?”
“人腿?”九儿凑近一看,果然看见有个男人倒卧在湖畔草丛中。
“真的是人!”澄溪惊呼。
“不会已经死了吧?”九儿皱了皱眉,不怎么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