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为他执意请缨上阵,霁媛也不会冒险到广西来找他,她要是出了什么事,终其一生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挑了一匹健壮的马,一刻未停地拉出府。
“艾将军,你的手受伤了,怎么骑马?万万不可呀!”孙先捷一路跟随在他身后,一路忙著阻止。
艾刹恍若未闻,迳自拉马出府,只要她平安,即使双手废掉,也不值得他去计较了。
正要翻身上马时,忽听见一阵兵马杂杳的脚步声,他和孙先捷同时转身望过去,看见数列持刀提枪的兵了紧紧护卫在马车两侧,朝提督府大门缓缓地驶来。
“是湖南营兵,莫非……”
孙先捷话音未落,艾刹已早他一步猜出来了,他心急地奔向马车!看见一双手掀开车帘,一个穿著蓝色布衣的女子从车上跨了下来……
艾刹怔站住,她不是霁媛!
“鹏飞,你杵在那儿干么,还不快过来把公主抱下车!”说话的蓝衣女子正是穆莲。
艾刹听了一愣,蓝衣女子口中的公主必是霁媛无疑了。
穆莲一喊完,何鹏飞立即从马队中奔了过来,大手毫不考虑地探进马车内。
“住手,谁都不许碰她!”他猛然冲出口的喊声震得何鹏飞缩回了手,也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的声音引起马车内一阵晃动,早已病得瘫软无力的霁媛,用尽仅存的力气撑起上身,勉强地移动双腿,挪身到车帘旁,探出头惊喜地搜寻声音的来源。
艾刹浑身一凛,双目炯炯、一瞬不瞬地盯著霁媛,不敢相信才一个月不见,她居然消瘦、苍白得令他震惊,整个人憔悴得形销骨立,瘦削得彷佛只要他呼口气就能把她吹跑。
“艾刹!”她看见了好端端站在面前的他,恍如隔世,眉端的忧惧隐去,苍白的面颊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他怔然凝视著她,无法想像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把她折磨成这副孱弱的模样,而她所受的这些苦却又是因他而起,一股激动的情绪在胸中翻腾澎湃,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狠狠地抱进怀里。
霁媛也深深地凝视著他,彷佛他是这世上唯一能看见的人。
两人对视了半晌,四周有几百双眼睛盯著他们,艾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微微躬身说道:“公主吉祥!”
“公主吉祥!”孙先捷与所有兵丁齐声高喊。
霁媛脸上淡淡的红晕迅速褪去,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她原希望艾刹见了她能热情、惊喜一点,想不到他对她的态度依然冷漠,见了她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问候,竟一样还是那句“公主吉祥”。
穆莲看著艾刹,无奈地摇了摇头。
“咳,公主千辛万苦跋涉到此,可不是为了听你这句话的。”
艾利微微一愕,眼光直直地望著霁媛,眼前的霁媛和公主府里的霁媛极不相同,像月兑去了华丽刺眼的外衣,浑身散发著温润的光泽,在她晶莹的眼瞳中,充满著与他重逢的欢喜和雀跃。
他气恼地暗暗谴责自己的失当,他并不是刻意以疏离的态度来伤害她,只是她的出现让他受到极大的震撼,他无法解释此刻内心激烈的感受,明明担忧她的身体,关心她是如何长途跋涉到此,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表达不出对她最适当的关、心。
霁媛轻拉穆莲的手,朝她点点头,穆莲心领神会,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她抬眸,笑望著艾刹,前来广西的这一路上,她已打定主立息要与艾刹重新开始了,不管艾刹待她的态度如何,她都下定决心彻底抛开公主的身分,要当个体谅他、尊重他,为他著想的凡妻。
“艾刹,我晕车晕得厉害,你能不能抱我进去休息。”霁媛朝他张开双臂,怯怯地微笑。
她那娇弱无力、楚楚可怜的神情,不禁让艾刹的心脏一阵揪紧。
他毫不迟疑地走过去,弯身将她抱起来,这一施力,伤处的疼痛令他咬紧了牙,眉头忍不住蹙紧。
“将军,你的伤势未好,让末将们……”
“不用多嘴。”他厉声截断下属的好意。
霁媛这才蓦然想起他是受了伤的人,而她竟然还要他抱她进府—.
“对了,我忘记你受了伤,都是我不好,快放我下来上她急得在他怀中挣扎著要下地。
“只要静静的别动,我就不会痛了。”他忍痛抱著她,龇牙咧嘴地说。
“可是…:.”她立刻不敢乱动,不安地望著他。
“别担心,你轻得像片叶子,我还抱得动。”他垂眸望她一眼,淡淡地笑起来。“何况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让别人随便碰你。”
霁媛蓦然睁大了双眼,这是他们婚后,艾刹对她说过最有感情的话了,她感动莫名,情不自禁地抬手勾住他的颈项,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泪水纷乱地溢出了眼眶。
她温热的泪水、怯弱的环抱,直接有力地撼动了他的灵魂。
他很难再压抑想念她的心情,只要她平安无事,还有什么值得计较?他不顾周遭诧异的眼光,抱著她迳自走进西厢房。
一进房,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上床,拿了一个枕头靠在她身后,自己在床前坐下。
“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他话才一问出口,自己就不禁怔了一怔,明明一心关切她,却怎么问起话来的态度像是兴师问罪似的。
“听说你受了重伤,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所以就来了。”她泪眼汪汪地瞅著他。
“那也不该瞒著所有的人,一个人冒险跑来呀!”他试著让语气温柔一点。
“你的阿玛和额娘不肯告诉我实话,我只好自己来确认清楚,否则要是你…:怎么了,我连想跟你说的话都没机会说了。”她痴痴地望著他,仍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见到了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柔声问。
“你现在好端端的没事,那些话等以后再说吧。”她羞涩地低著头,拉扯著枕头上的流苏。
“皇上很担心你的安危,你自己一个人出京,知道有多少人为你急疯了吗?一日一你出了事,会有多少人头跟著落地?我真不敢想像万一你出了事该怎么办?”他的焦急和烦躁全用在讨伐她的不是上头。
“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我若告诉任何一个人说我要到广西来见你,得到的只会是百般阻挠而已。”她急急地解释。“平时在公主府,不过一墙之隔,想见你一面就都那么难了,更何况你人还在遥远的广西,要见你一面岂不是比登天还要难。”她愈说愈觉得委屈,眼泪不禁又滚了出来。
“我觉得好闷,好像被无数根绳子缠住,透也透不过气来,可是没有人看得见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也没有人看得见我的痛苦,我一直希望你能了解,但是不论怎么说或怎么做,只会更加深你对我的误会,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能明白我的痛苦吗?”她抽噎地说著,一口气把心事倾倒出来。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凝视著她。
“我了解,那些绑在你身上的绳子,也同样绑到了我的身上来,如果你肯用点、心替我著想,应该会明白我的痛苦绝不少於你。”他是真的太了解被束缚的痛苦了,特别是她的身分带给他的压力和羞辱。
霁媛听见他说“替我著想”,心情既激动又兴奋,他终於肯对她说出心底的话了!
“我知道,这几天我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你,设身处地去想你娶我以后的心情,我终於可以明白你所说的﹃尊重﹄是什么意思了。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硬逼著你去做,让你不痛快,就是不尊重你对吗?”她热切地说著,双手紧紧将他的大手包覆住,唯恐失去。“一开始,我勉强你娶我,就是不够尊重你,我不该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快乐,就勉强你一定要接受我,你说的没错,勉强来的幸一幅是不会快乐的,只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