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在疑心任昊生的事跟我们有关,只是当年一战之后,找不到任昊生的尸体,又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我们做的,才一直忍到现在,如今腊月祭典将至,族人将推派新教主时,我们必须思考周全,才能行动。”
“圣裔一族死的死,伤的伤,他们找不出适当的人选担任教主,可惜的是,圣火令在护主派手上,否则我们也不用大费周章找任缁衣当圣女,借以控制大局。”另一人道。
“不要紧,找不到任缁衣,我可以用‘他’来替代,经过这么多年的试验,我已经可以操控‘他’的心智,腊月祭典如果任缁衣不出现,‘他’现身的效果也是一样,到时不怕他们下交出圣火令。”
萧中尘抿紧双唇。难道任昊生没死?如果真是如此,他将设法化解这桩阴谋,不仅因为缁衣,更因为任昊生当年对他爹娘有恩。
“族中教规明定,接任教主者必须是圣裔,而且拥有前任教主亲传的圣火令,如今圣火令在护主派手上,圣裔又已死伤殆尽,如果能找回任缁衣当圣女,我们便有和护主派相抗的筹码,如果让‘他’现身,难保护主派不会拿当年的事反咬我们一口。”
“你怕了?当年是‘他’要叛敦,才会引发那种事,‘他’必须背负一切责任。不过,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找到任缁衣是第一要务,你也出去找吧!”
“是。”
萧中尘不再听下去,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他便敏捷的起身,倏进倏出之举,并未惊动到邻房的人。
事情已经大致明朗,拜月教早在动乱之前分成两派人马,以张兆辉为首的保守派,死命稚护可笑的传统,对任昊生的所作所为大为不满,而且早就想取而代之,当年任昊生的叛教提供给他们机会,事后,护主派和圣裔虽死伤惨重,却握有能执掌号令的圣火令牌,张兆辉无法声称大获全胜的主因在于教义规定,他们既无令牌也不是圣裔,只好在腊月祭时,找出缁衣好当他们的傀儡。
可是,他们言下之意,竟然透露出另一个疑点——任昊生可能没死。
这又该如何是好?萧中尘思绪成麻,他早已将任缁衣当成家人看待,所以不允许她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哪怕与她父亲有关。
他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但在这坚毅不拔的心态下翻涌的暗潮是什么?为何会在听到她被人设计时激起怒海狂涛?
她不是第一个向他表白的女人,但她激起他心底潜伏的躁动究竟是什么?这股从没有人引起的波澜究竟为何而来?
他回到原来下榻的客栈,解了任缁衣的睡穴,她睡沉的脸蛋红扑扑的,孱弱的身子枕在雪白的大床上显得异常脆弱,两排长长的睫毛静静的覆盖着,惹人怜惜。
他在心中做了决定,他将隐瞒所有的事,她只要静静休养,其它所有的一切,她都不需要知道,因为他会把它办得很妥当,她只要笑着养胖自己就好。
任缁衣动了动睫毛,睁开迷蒙的眼,上午跟萧中尘聊累了,不,应该说是向他吐露长达五年的相思太累了,竟聊到在床上沉入梦乡。
现在呢?她坐起身子,从窗外望去竟是黑压压的夜色,她又睡了一下午,揉了揉眼睛,尚无法将思绪顺利连结起来,便听到耳边温柔熟悉的男性嗓音。
“你醒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萧中尘不等她回答,便霸道的要厨房准备一大堆食物摆在桌上,他已习惯为她张罗生活中的一切。
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太久了,好好的一天都给我浪费了。”
“别这么说,反正闲来无事。”他是罪魁祸首,不过他可不认为匆匆上路是个好主意,更何况是她这样的身子。
她举箸夹了一块马铃薯放进嘴里,真好,这些全是她喜欢的菜色,”你怎么知道?”
陪她一起吃饭,事实上却不饿的萧中尘回眸,”什么?”他的心思还在如何修理那群混蛋身上。
“你怎么知道这些菜全是我爱吃的?”
“前阵子我向小玉问过,我还知道你每天中午有午睡的习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么快就派得上用场,他只是想替她做点什么,好让她对萧家堡更有归属感而已。
他的动机纯正,只是私心里有点盼望她过得更快乐,如此而已。
“谢谢你。”任缁衣满足的漾起一抹好可爱的微笑,令他有些愕然。
“吃完后,我陪你上街走走,”他沉默半响,才开口,”晚上这附近有个市集,顺便可以看看有没有御寒的衣物。”
他们离开得匆忙,没有带太多行李,他是无所谓,可他担心她的娇弱体质,更何况,他得替拜月教的人制造机会,好让他们留讯息给她。
“我好久没有逛集市了。”她的笑容未减,单纯的快乐如此轻易获得。
“我也没有。”
事实上,这是萧中尘第一次逛市集,以往他需要什么只要一声令下,就有人马上捧到他的面前;等到他行走江湖时,过的是一掷千金,满楼红袖招的奢华生活,根本不曾接触过市井小民的市集。
任缁衣自小随着拜月教东奔西走,虽然身子病弱,但到底不是个深居简出的人,市集对她而言不陌生。此时月上中天,街上却相当热闹,到处都有小贩的叫卖声,也有人跑江湖耍杂技讨口饭吃,卖小吃的人也四处吆喝着,她睡了一下午,兴致却很高昂,每个摊位都看了看。
“西域就和中原不一样,卖的东西都比较实用些。”看不到一半,她倒下了结论。
萧中尘拿了一件上好皮裘往她身上比划了下,对小贩抛了句”包下”,才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人还是一样的多。”
“那是因为大哥你太显眼了,走到哪儿都有人认出你是落月刀的萧十二郎。”任缁衣不怎么认真的埋怨。
“这里还不出萧家堡的势力范围,等我们再走远些,就没人认出我了。”他伸出右臂搂着她,避免在拥挤的人潮里走散了。
任缁衣的心因为他亲近呵护的动作温暖了,”对了,当年我和仇哥哥一路西行,直到快要到萧家堡才打听到萧家的消息,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行事向来低调,他认为家是休息的地方,所以刻意在堡外竖立一道安全而完整的屏障,一般人想打听萧家堡是不得其门而入的,”萧中尘谈话间,又替她买了两件羊毛大衣和一条长围巾,”后来之所以没那么严密,是因为我的江湖朋友实在太多了,防不胜防,才让邻近萧家堡的村子知道位置所在。”
任缁衣听得似懂非懂,”让人知道萧家堡不好吗?”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是我娘当年离开拜月教的关系,使得我爹必须避居西域,而且为了避免仇家上门,隐藏行踪是最好的办法。”萧中尘瞅着她的小脸,温柔一笑,”当年拜月教里不赞成教里的大祭司和外族相恋,反对的人不少,都靠你父亲大力维护,我娘后来老把这事挂在嘴边,还——”
他突然住了口,令她好生好奇,”还怎么?我爹又做了什么吗?”
“没什么,我娘很感激你爹。”他栘开目光。其实陆双丝当年老提着萧任两家后代联姻的事,现在叫他如何开口,他只能故意略去不提,免得尴尬。
任缁衣纤细的感到他的为难,聪明的选择沉默,乖巧的任他陪着,看过一个个摊位。
“累了吗?”他问。
“还好。”她蹙着眉,看着他手上的大包小包,”那都是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