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骥扬了扬眉,赞许地拍着手:“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何况那刺客的声音听起来甚为年轻,想必当年她也是个小女孩,怎么会对那件事和小怜的衣着特征记得那么熟呢?”
汉阳心中蓦然浮起了一个奢望,他大着胆子不顾一切地说了:“也许她就是小怜!”
明骥闻言不禁蹙起眉峰,暗自盘算这个可能。他也如此希望;可她若是小怜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呢?但那名少女对她师父的谈话—一回荡在他耳边,仿佛就是在向他表白什么一样。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迟疑地说:“不无可能。但这些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怎会沦落到做刺客呢?”
这倒也说不定,你不明白汉人对满洲人的痛恨,尤其是经历过扬州屠城那种惨剧后,任谁也会性情大变的。但这些话只在汉阳嘴边打了一个转,又给他咽了回去,那刺客若真是小怜,能救她的只有明骥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叩门声,汉阳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避在一旁装做为贝勒爷整理书架,明骥则应了一声:“是谁?”
“是卓尔莽向贝勒爷请安来了。”
明骥面露微笑:“快进来吧!”转过身来对汉阳说:“你也留下来吧,又有消息了。”
卓尔莽乍见到改了装的汉阳,也是发呆地望着他,但马上惊醒了过来:“贝勒爷,我照你的吩咐去和‘红袖招’的嬷嬷说了,但得到的消息竟是无欢姑娘这阵子卧病在床,已经连着两天都没有在吟凤阁见客了。”
“哦!是生了什么病?”明骥的双手环抱在胸,好整以暇地问,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竟有八成肯定了那刺客就是闻名京城的无欢姑娘。
“我也是这么问那个嬷嬷的,她说无欢姑娘得了气喘病,不能开嗓,这两天都在屋子里歇着。我自是不肯罢休!硬是要见姑娘一面,那嬷嬷本来不肯,但被我一磨,她也就乖乖答应了。”卓尔莽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
明骥颇不以为然地抿抿唇,笑嘻嘻地望着他,脸上尽是温和的笑容:“你这是耍无赖!后来呢?她有没有见你呢?”
卓尔莽不好意思地模模头,尴尬地笑着:“见到了,她今天早上才开门见我的,哇噻!可真是漂亮的大姑娘,娇怯怯的有点弱不禁风,脸色极为苍白,满脸病容,的确是生了病的样子。她一听说我是贝勒爷派来的,竟对我特别亲热了些,脸上也不再是冷冰冰、凡事满不在乎的神情了。”
这就是了!明骥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只要再看看她的右手臂上有没有伤口,就可以证实她是不是刺客了。
“她听到我的邀请后,做了什么表示没有?”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还谦虚了好一会儿。什么歌艺不好,有辱雅闻这一类的话,我也学不会,但她说二十日将在吟凤阁摆上一桌酒席,请贝勒爷你赏光赴宴这一句话,我可是懂的。”
昨几个正月十五,今天是十六,还有四天,谅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明骥的双眼亮了起来:“好,就是二十日,我定会赴宴,到时候真相就会大白了。”
汉阳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他以为卓尔莽是懂得其中诀窍的,但看他也是一脸茫然,而明骥正笑吟吟地盘算自己的计划,没多做解释,令他焦躁了起来。“你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可否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明骥顽皮地挑起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我没在故弄玄虚,我只是想把事实单纯化一点而已,而且紧盯着一个人比在海里捞针更快些,你不明白吗?”
“她?无欢姑娘?”汉阳久居王府后院,极少接触外界事物,对目前京城中最热门的人物他毫无所知。
明骥笑着抿抿唇,简直不知从何说起。此时,他的房门被大剌剌地推了开来。这鄂亲王府里只有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无奈地望着这个年已近双十却仍骄蛮顽横、受尽全家宠爱的明珠格格。
“二哥,姨妈派人来要把婉绮接回去。你快去和姨妈说,让婉绮在我们这儿多住几天嘛!”她拉着明骥的衣袖,柔声地祈求着。
汉阳只见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绑着乌黑的两条大辫子,有着甜甜的瓜子脸,笑起来很甜的小泵娘,挽着一个美貌少年的手,亲亲热热地走了进来。他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低下了头就要出去。
那少年注意到他了,竟走到他面前叫住了他:“喂!你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明珠也觉有趣,忙抛下哥哥的手:“是啊,我也没见过你,把头抬起来。”
汉阳无奈,只好抬起了头:“小的参见格格。”
“啊!你是后院那个汉人!”明珠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没想到竟在此时此地又遇见了他。
婉绮则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挺拔英俊的男人,浑然不知自己这样盯着人家颇为无礼。
汉阳被她这样逼视,心中不免有气,正待开口表示不满又觉不妥,闷声说:“这位公子叫住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婉绮“嗯”了一声,好奇地问:“你是汉人,穿上我们满人的服装做什么?想改邪归正做我们满人啊!”
她天真娇憨的话语,听在汉阳的耳里却成了莫大的讥讽,他以为这美貌少年是存心找他麻烦的。
“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明示,莫要暗箭伤人。”
他费解而冷淡的眼光扫射过婉绮脸上,使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嗫嚅地解释着:“你没得罪过我啊,只不过是好奇地问问嘛,你不爱说就算了。”
汉阳冷笑着走了出去,对谁也不再看一眼。他最痛恨被情义所缚,不得不在满人府中居住,而这少年竟巧不巧地踩到他的痛处,更令他心生厌恶,其实说穿了,也只是他高傲的自尊受伤了。
“唷!这人好大的架子啊,竟然不把堂堂穆亲王府中的婉绮格格放在眼里,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二哥你不能再包庇他了,应该给他一点教训。”明珠忿忿不平,为婉绮受到的无礼对待感到委屈。
明骥向来对客居府中的汉阳颇为尊敬,而如今却发生此事,令他颇感为难,只能安抚地对她们笑说:“你们别怪他,他最近才遇到一件极不开心的事,心情自然不好。婉绮,他不是有意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好吧!谁教你是无所不能的表哥呢,不过你得答应去说服我额娘,让我在这多住几大。”婉绮爽快地答应了,当然还不忘追问那引起她莫大兴趣的汉人,“还有啊,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怎么会住在王府中的?姨父他们怎么会答应的?”
明骥摊了摊手,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表妹,除了诚实以外只能还是诚实:“他是韦汉阳。我当年路过扬州时,见他身世可怜,所以将他带了回来,没让阿玛知道是因为阿玛一定不赞同我的做法。你现在已经都知道了,可不许传到我阿玛的耳里,要不然有你受的!”
“是。表哥,没想到你从小爱捡小猫小狈的个性,到长大了竟变本加厉捡了个人回来,还是汉人哩。”婉绮顽皮地吐出小舌头,扮了个鬼脸,“我还真想看看姨父碰到那韦汉阳是什么样的局面呢!他来到这里也有好几年了吧。怎么会没遇见姨父呢?”
“没什么好奇怪的,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整天来来回回地忙自己的事,若不是我阿玛身前跟班的人,阿玛也弄不清楚到底谁是谁,若有事要派人去做,只要叫身边亲近的人传令下去就行了。只要那人不在我阿玛面前晃来晃去,就算藏上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现。”明珠见怪不怪地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