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冈看出她的用意,心里不是滋味,先发制人的嘲笑,“灵龙,妳太体贴,小心折了小和尚的福,出家人不杀生,八成也不穿杀生得来的貂裘。”
灵龙沉下脸,不理会田冈,径自走到小喇嘛跟前。小喇嘛靠着岩石,就地在那儿闭目趺坐,显露一股罕见的静穆。
灵龙把貂裘搁在石上,月兑了自己身上那件已穿得十分暖和的雪衣,轻轻披到了小喇嘛的肩头。
小喇嘛却像入了定,无知无觉,分文未动。灵龙在他跟前站了半天,他眼皮动也没动一下,只有峡谷吹来的风,冷冷扫着他的衣角。
“这小和尚好不解风情。”田冈嗤笑数声,走了。
一阵强风把小喇嘛肩上的雪衣吹落,灵龙缓缓在他面前蹲下来,重新为他披上雪衣,在他颈间扣住一枚铜扣子。她的指尖无意拂过他的下巴,她不禁感到惊诧,天寒地冻中,他肌肤依旧这样温暖……灵龙发呆地看他,用力想看清楚污秽下他脸上的神情,竟至于眼睛都发痛了。
刘子齐远远喊了她一声,她蓦然跳起来,石上的貂裘也来不及穿,抱了就跑回车上去。
堡作人员扎了帐棚,开会、讨论、检修车子,一整天忙着。灵龙窝在她的帐棚里,始终没有出来。
黄昏来得很快,队上的大师傅办了羊肉萝卜火锅,田冈和刘子齐都差人来喊灵龙,灵龙推说头痛没胃口不去。
营地静寂下来,众人都在大帐棚里围炉,灵龙悄悄探出身子,寒气像利刃一样割着人的脸面,她冷得倒吸一口气——那小喇嘛被绑在荒野中,绝不可能熬过如此酷冷的夜晚!
必须把他放了。
灵龙这样一起念,拔足踅过帐棚,奔向缚着小喇嘛的大石头,一看却呆了。大石下空荡荡,一条绳子和那件雪衣弃置在地上,小喇嘛却已不知去向。
她慢慢拾起她的雪衣……不知是田冈放了小喇嘛,还是小喇嘛自己挣月兑捆绑逃去了,她感到十分惶惑,兼之一股没来由的绝望,阑阑珊珊转身要去找田冈。
猝然间有人把她胳臂拉住,灵龙吓得惊叫,一只温而软的手却捂上了她嘴。她的眼角勾住一条栗红的影子。
“是你。”小喇嘛很快放开她,她急遽的心跳没有恢复,然而人已经回过神,反过来推他走。“快离开这儿,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小喇嘛把她的手牵住。“跟我走……今晚有大风雪,你们的营地有危险。”
这是灵龙第一次听到小喇嘛开口说话,他有一种异国的腔调,低柔婉转,带着少年微嘶的嗓子。
她惊奇地问:“你会说汉话?”
他点头。天骤然降雪了,他拉着灵龙的手,催促道:“快走。”
灵龙回头张看大帐棚那头,不免担心她的同伴。“他们怎么办?”
“他们自有机缘。”
他牵着她匆匆穿过石林。墨黑的夜色,雨雪汹汹,灵龙全凭他领路……没有理由信赖这个陌生的少年男子,她却跟着他走,不能解释为什么,或许,或许是他牵她走时有一种温柔爱护,他的步伐异常沉稳,使她信任他。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想太多。
荒天野地里,刺骨的寒风赶着他们跑,小喇嘛把灵龙带到一个比寒夜更黑暗的地方,是个山洞……风雪声在幽深的洞口外,听来很远,很渺茫了,但是灵龙的牙关不住的打颤,冷得浑身发抖。
她颠簸跌在小喇嘛身上,手模到他冰寒的僧衣,两人都是一样,都被雨雪打得一身湿透。
“我们会冻死。”她颤声道。
“把湿衣裳月兑下。”他说。
灵龙听见小喇嘛卸去僧衣沉甸甸的声音,她却无法使唤她的双手。“我的手……冻僵了。”
黑暗中一双手伸过来模索她,有点笨拙,但是肯定地把她的衣服一件件剥下。现在她像置身在冰窖里,冻得已经神智恍惚了。
这时候小喇嘛把灵龙整个抱进怀里,肌肤相亲的那一霎,她大大的一震——两个人都是赤果的,她全身冰凉,他却通体温暖,她像一块小冰角儿被握在热呼呼的掌心里,暖熔熔的化去。
小喇嘛搂着灵龙倒坐下来,她冷冷的面颊贴着小喇嘛暖实的胸膛,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心跳一次比一次缓慢,她晓得她会死,但是她要晓得她死在什么人怀里。
“你是谁?”
“十万珠活佛。”
一阵祥和美丽的感觉洋溢而来,灵龙幽幽合上了双眼。
第五章
苦寒的山洞,一片漆黑,他在漆黑里望着怀中的少女……他有异能,能在黑暗中视物,一双炯炯的眸子,宛然明灯,洞悉一切。
少女发上还残留着雪花,眉目嘴巴冷凝而紧缩,身体肌肤一片寒凉。她在急遽的失温,徜若她绝命在他怀里,那也是天数,即使是他,亦不能救。
他能吗?
怀里的少女在昏迷中嘤咛出声,还剩余那么一点意识,她那双密密的睫毛逐渐结了霜,他的视线从她绝美的脸庞移到自己的胸前……他胸前悬挂着一颗玄色宝珠,迸着一星光辉。
圣珠乃历代活佛的修持重器,百年相传,不可离身。他明白这许多告诫,千叮万嘱……(欧倩兮《痴心咒》录入:elaineiao)
一切都是因缘吧……他不自禁深深一叹,抬起手来,缓缓把宝珠自颈项取下,他托起少女的头,把宝珠戴到她脖子上。宝珠一触及少女,瞬间迸出寒芒,而少女冰凉的躯体开始回温,她的暖香在他怀里晕染开来,他蓦然震栗,连忙以莲座的姿势坐着,静心调息。
那古老的诫语,从洪荒的那一头遥遥响起了警钟:圣珠离身,必肇奇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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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她口渴,喃喃叫唤马南王宫里的保母,“梅咪,梅咪,给我水喝。”
梅咪迟迟不来,她难受得呜咽。却有一股鼻息拂来,然后不知是什么东西,清凉而柔软,轻轻贴上了她双唇,她即刻贪婪地吸吮起来,彷佛激烈地吻着一个人,那人受不住,申吟起来,一双手把她按下去,她又沉入梦乡……
这个梦好长,她以为永远不会醒了,然而一种奇异的知觉挑动着她——她好象被包围,拘束却又温暖,她的肌肤、她的胸脯、她的手心都有触觉,都感触到另一片肌理,另一个人体……
灵龙睁开眼睛,看见小喇嘛的面孔,陡然想起一切,她挣扎的伸出手,“啪”地给了他一耳光。
“你半夜偷亲我的嘴!”
小喇嘛镇静地解释,“妳口渴。”
灵龙趴在他胸前冲着他说:“你以为你的口水是可口可乐吗?”
人们相信,他的口水只需那么一点儿,沾在额上,便可消灾祛病。他起先没吭声,然后问:
“什么是可口可乐?”
灵龙瞠目。“这可奇了……连非洲部落都有了自动贩卖机,你还问什么是可口可乐!”
她无法挣出他的怀抱,这才发现是一袭僧衣把他们纠缠在一起,她质问:“这是怎么一口事?我为什么和你在这里?”
“妳忘了吗?我们到这里躲避暴风雪,妳全身湿透,冻晕过去,我把妳的衣服月兑了——”
灵龙扭动中的身子倏然一僵。“你把我的衣服月兑了?”她的脑子到此才真正的清醒,记忆一点一点的回来——营地,山洞,暴风雪,他把她的衣服月兑了……
一定是小喇嘛用僧衣把她与他一起裹住,她整副躯体与他相贴,因而每一吋肌肤,每一个地带,都感觉到他一身精实的肌鼻。从他身体迸发出来的热度——他永远是那么温暖——一丝丝钻进她的毛细孔,使她整个人灼热起来,她的四肢,她的手掌,她的心口,她的面颊,没有一处不是热烘烘的,像烧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