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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烧新恋曲 第39页

作者:欧倩兮

当年,为了不让父母更加悲恸,约露私自收起了以霏的日记和相片,惟刚的事,她也绝口未提。一直以为母亲浑然不知,但此刻母亲却发出深沉的喟叹,幽然说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那么──那妳不怪他?当年以霏就是和他在一起,以霏是为了他死的!”约露哑着声激动地说。

“以霏为了他死,但是真要怪,还是要怪以霏自己呀,”

母亲以极端悲怜的口吻道:“以霏太执拗,傲性又重,事事钻牛角尖,自己走上无法开月兑的路子。”“以霏是钻牛角尖,惟刚却是始作俑者,他害得以霏走投无路,难道他没有半点责任,半点罪过?”约露喊道。

“妳看不出惟刚的悔意有多深吗?我们对他追究,是怎么也比不上他对自己的谴责─一个人受良心苛责了八年,那也够了。”

是的,她见过的,那回在电梯里,惟刚眸心那痛楚的锋芒,刀刃一样地割人心,不也折损了她恨他的意志?然而,生死的情仇,是能这样轻易地拋下吗?

“可是爸爸呢?”约露惘然地问:“如果不是以霏发生这种不幸,爸爸也不至于伤心过度而死呀!”

母亲露出无限的哀情,却只是轻轻的摇头。

“我和妳爸爸从小一块儿长大,他那种极端激越的性子,我模得一清二楚,老实说,他以这种方式走完人生,也实在不是意外。”

“妈,难道,难道妳就这样把一切放下?妳疼以霏,妳爱爸爸,我们一家人本可以快快乐乐生活下去,但是这一场悲剧毁了一切,想想这八年我们是怎么过的?”约露手一挥,环顾四周。“看看这地方,没有一点阳光,没有一点欢笑─我们本来可以拥有幸福人生的!”“约露,”月凌执起女儿冰凉的手。“妈妈痛苦过,也绝望过,泰半的日子,却是在彷徨失落的心情下度过的。悲剧落在我们头上,悲剧带走了我们的家人,妳知道吗?悲剧也会把我们剩下来的人生一并夺走!”

约露带着泪眼,似懂非懂的瞧着母亲。

“以霏是我的宝贝,妳爸爸也一直是我人生的全部,他们跟着悲剧走了,我们还在,我们却不能跟着悲剧断送自己的人生──人生好比一条河,不能停,也不能干涸,不论是平坦或崎岖,川流不息才是生命的意义。”

在约露眼中,母亲的神情是那般安详慈婉,她的眉心或笼着一缕缕淡淡的悲伤,但昔日里的凄苦之色,却已全然不见。

“妈!”约露不禁投向母亲,去贴烫慈怀的温馨。

月凌拥住女儿,双眼隐闪着泪光。人生像廊下那铁铸风铃,沉寂许久之后,又在风中疏疏朗朗重新吟唱起来。哦,是的,夫婿与爱女是她一生永难忘怀,但是即使已为人妻、为人母,还是要历练多年的挣扎和苦思,才又成长,活出自己。

“为了以霏和爸爸的事,我一直痛恨惟刚,”约露离开母亲的怀抱,悄声说出。“后来才发现──那只是武装,我──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控制不了对他的感情,可是却没办法把他伤害以霏的事放过一边。我觉得对不起姊姊,也无法原谅他。我感到好矛盾好痛苦,我恨命运,为什么命运这样作弄我,给我安排这样的人生!”

月凌替约露整了一下凌乱的鬓发,扶着她俊巧的双肩说道:“妳知道妳跟妳姊姊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她执着,而妳懂变通,妳有弹性;她总一直线的走,而妳却能找出许多通路。命运不是天生注定的,命运不作弄人,是人自己作弄自己,是人的性格,人的想法,人的做法,形成了自己的命运。妳姊姊、妳爸爸一生被性格牵引着走,执拗不变,那才叫注定。”“妈,”约露揪着母亲的手,无助望着她。“那么我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像在高空走钢索,无论进退,都是死路一条,我好痛苦!妈,告诉我,到底我该怎么样”

“约露,别人给的意见再多,那都是别人的论断,妳的抉择,必须妳自己裁定,妈只能告诉妳──认清自己,认清对方,当那个无怨无悔的决定出现的时候,妳也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那个无怨无悔的答案,又是在何处躲藏呢?约露心想。也许是要把脑子绞尽,把心肠剖开,把秋水望穿,把双鞋踏破,甚至去向施小姐苦苦哀求,于是喜出望外的拿到一纸简陋的地图,于是在入秋的黄昏,凭图去穿过关渡枯黄的草泽,寻找那座偏僻的岸边小屋。约露小心绕过湿地里成丛的芦苇,一双麂黄短鞋全被泥泞弄污了。或许她对惟刚的感情,依然是分辨不了的谜,可是她的心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清晰明净的了。

***如果约露依然分辨不了她对惟刚的感情,惟刚却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深爱她了。河口涨潮了,水鸭在远处的江波上浮沉,惟刚眼前的一处沙洲,却有一只翠鸟栖在茳茳咸草上,一瞬不瞬地注视水面,准备捕鱼──那种专注,那种忘我,便像约露对他。从一开始,约露就像睹了咒一样的在惩罚他、作弄他、煎熬他,她的全面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她眼中没有别人只有他,就连惟则也夺去不了她的心!从来,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在乎!这么专注!只有她,她整颗心像植入了他体内,她整个人是与他胶着在一起的,她是他的。

约露让他神经战栗,让他心魂震荡,他因为歉疚而怜惜她。因为她对姊姊的忠诚,对他的敢恨而激赏她,更因为她之属于他而爱她。他从小一身伶仃,从未拥有过什么,而约露,约露是他唯一曾经的拥有。

而不管是拥有与否,这一生他都忘不了她。

草茎上的翠鸟,陡然扑向水面,宛如一首飞行的诗,啄了食倏忽飞去。惟刚自小屋前方的木板道上站直了身子,把双手插入裤袋。他穿着卡其布长裤、白背心,外罩一件榄橄绿大衬衫,在秋色中临风飘然──那形影却是孤独的。

约露看了一阵酸楚,轻悄悄走向前去。筑在水面上的木板道吱咚作响。伫立在那端的青年男子回过身来。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两人都明显地凛然一震。

“约露……”他的嗓音和他的脸庞一样,憔损得令人心疼。

老天,我恨这个男人!约露立在那儿,激动得抖瑟。

惟刚缓缓向她走来。“妳怎么来了?妳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她恨他把她的人生变得覆水难收,恨他对她竟有那种摧心折肺的力量,恨他使得她无法好好过一天日子,倘若没有了他……“我是来找你算帐的,方惟刚,”约露凛若冰霜对他说:“你究竟要骚扰我母亲到什么时候?老趁我不在家去找她,带她去吃烧腊,怂恿她和你到河堤散步,几时还大老远载她跑去逛故宫!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你企图要大小通吃吗?这真的太过分了!你这样玩弄女人!你不知道有了我,就再也不能有别人了吗?”“约露!”惟刚喊道。

她扑进他怀里,一把勾下他的颈子,她的泪和吻泛滥他满脸。她在梦中透骨相思的惟刚,那眉宇、那鼻唇、那下巴,甚至一头浓发,彷佛今天都要一一吻够、模过、爱够!惟刚双手环住约露的腰身,一边吮吻她的皓颈,一边呢喃,“妳是来复仇的,妳是来折磨我的吗?妳永远也不放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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