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发烧新恋曲 第21页

作者:欧倩兮

待他把约露牵到床边坐下,拧了一条湿毛巾把她满脸狼藉的泪痕擦去,让她躺下,为她拉好被子──已是午夜时分了。约露也真哭累了,趴在枕上,悠悠睡去。而惟刚能够面对的,就只有一窗子的风雨。

***早在八年前,他便已了然,那女孩子不可能留在他的生命里。她来过,却又走了,缘尽命断,徒留一缕芳魂在他的梦魇里纠缠徘徊。怎知道八年后的今天,她却又音貌嫣然,像不可抗拒的命运,重返他的生命。

“十字路口不是想心事的好地点吧。”

约露一说话,打断惟刚渺茫的神思,他一醒来,发觉绿灯早亮了,他却只顾望着约露,望得出了神──一对咋夜哭过的眼睛,眼皮盖还泛着红,微肿,衬得眸子更是艳冽,亮晶晶地像露珠,贬呀眨的又浮上一层蒙蒙雨霏。惟刚不禁悚然一惊──呀,这女孩,这女孩便是他那场逃不过的命运。

有人在他们后头大按喇叭,约露叹口气,用漂亮的下巴努努方向盘。

“如果你有问题,还是我来代劳吧。”

惟刚魂不守舍的笑了笑,开动吉普车。“没见过对开吉普车有兴趣的女孩。”“喔,我对开吉普车没兴趣,”约露郑重道:“我喜欢做些有女人味的事,比如说开战舰之类的。”

她眸光一闪,晶亮的淘气光芒,教惟刚惊奇。他纵声大笑。

而他的笑声,竟又反过来惊着约露了。

那笑声,蕴着一种动感,何其的温暖,彷佛再大的伤痛都可以在那样的笑声中,化解于无形。

像一道曙光似的,约露也露了微笑。

“以霏就说过她的小妹最喜欢讲反话。”

讲到以霏,天又暗了,而且这句话也吓到了约露,她恨他,这可不是反话─不能是。“她说错了。”约露冷冷道。

惟刚自悔失言,不该提到以霏。

二十分钟后,吉普车在一栋砖黄五楼公寓前停下,约露向惟刚道了谢,意思要他回去──也知那是无济于事的,他硬是随她进了朱红铁门,非要把她送进家门不可。“妈,我回来了。”约露一边推门,一边喊道。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屋内而出,随即一个柔和的声音说道:“约露,我等妳一上午了。”客厅的绿纱门被轻轻拉开,惟刚见到的是个身段极纤瘦的女子,肩披一件纯白毛衣,头发抿得整整齐齐的,一张略是苍白,但十分娟秀的脸庞向他抬了起来。一道响雷轰地打下他的脑子,打得他昏昏沆沉,踉踉跄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霏。以霏活生生立在他面前!

***见到她的最初一眼,就爱上她了。什么都是第一次──第一次的邂逅,第一次的爱情,这一生没有过这样的滋味,喜孜孜得过度,像一件珍宝捧在手心,反而不知拿它如何是好。

那个寒假,他到中部参加新闻研习营,三日下午,全队走后山健行。他月兑了队,独自入林闲逛,待下得山来,暮光已经笼在身后了。他在荒凉的产业道路上,瞥见一个女孩坐在道路旁的石上,把一只白帆布鞋月兑下来,俯身揉着脚,一头乌发丝帘一般披在蔚蓝的牛仔裤“怎么了吗?”走到她眼前去问。

女孩把头抬起,荒山里,这样一张令人见之忘俗的清秀脸蛋,惟刚气息一屏,连遐想都没有了,只有惊异。

“我的脚扭到了。”她轻声说。

惟刚倒吸了一口气,没听过这么冰清玉洁的嗓音!他定了定神,问道:“我看看好吗?”他在女孩跟前蹲下,小心拉起她的裤管,一截皎洁的跟踝果然肿胀得像个刚出笼的馒头。女孩襟前也别了一张与他一致的学员证,他四下张望。

“只有妳一个人在这儿吗?你们的队友呢?”他问。

“大家都下山了,”女孩的音调轻得似风一般。“我脚痛,走得慢……”“他们都不理妳吗?”惟刚皱眉头。“小组长也该照顾队员的。”

“哦,他们不知道,”女子忙分辩道:“我没告诉他们──以为不要紧,坐坐就没事,哪知道……”

“有没有法子走路?起来试试。”惟刚鼓励道。

女孩把樱瓣似的唇一咬,颤巍巍站起来,才踏了那么一步,便痛得申吟,眼睛含着泪光对他摇头。

惟刚赶忙扶她坐回石上,看着山路的迂回,沉吟说:“下山找人上来,再快也要个把钟头,”他张看深沉的暮色。“天就快黑了,妳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妥当……”他毅然转过身去,背对女孩蹲下。

“来,我背妳下去。”

他听见女孩细细喘了一下。“可是……”

“来吧,一会儿天黑了,路就不好走了,”他回头对她一笑。“妳放心,万一我也扭了,我会让妳背下去──给妳一个报答的机会。”

惟刚知道自己不是擅说笑的人,但女孩被引出了一朵笑靥,慢慢攀上他的背脊。一股少女的清香幽幽然荡来,竟让惟刚的一双胳膊软颤起来。

“我很重吗?”女孩扶在他肩上,担心地问。

惟刚张口呼吸。“顶多像块白兰香皂那么重。”

他往山下走,怕女孩不适,步履尽可能踏稳。

“我叫方惟刚,新闻系三年级。”他没有多少和女生打交道的经验,但总觉得该做个自我介绍。

“喔,真巧,我也大三,我叫梁以霏,念外文的。”

“你又怎么会月兑队呢?”过片刻,她问起来。

“我在山上逛太久了,”惟刚一顿,决定说实话。“其实,我是故意跑掉的──我受不了那双团康,他们一停下来就要做团康。”

“有这么糟?”

他感觉得到女孩在微笑,他可以想见她的笑容是如何之嫣然。

“尤其那首──卡沙雅奇,卡沙雅奇,一朵小野菊,”惟刚大发牢骚。“几乎天天唱,照三顿饭唱,边唱还要边扭──那么夸张的动作!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在那儿扭来扭去的时候,比驴子还驴──逊毙了!”

梁以霏的笑声像珠子落在青瓷上,玲玲珑珑的,听得人心脾都开怀了起来。“告诉你哦!”她挨近惟刚耳际,吐气如兰道:“我想的和你差不多,只是没胆子说出来,我怕团康老师会说──怎么会逊?不待咱们再来一次,卡沙雅奇,卡沙雅奇……”两人齐声大笑。

山间起雾了,女孩的面颊温柔地偎在惟刚肩头,送来一缕又一缕兰麝般的气息。他背着她抄着雾里的星光赶路,竟恍惚有个念头,想此般这样背着她走──走上一辈子也不要有尽头。

然而路像人生一样的注定有终站,四十分钟后,他把以霏背回营地,交还给她那队的队长。她随即被送到医院就诊。翌日,惟刚找到她队上,不想营地主任已派车把她送回新竹家里了。

当时惟刚那股子惆怅失落,是言语如何也不能形容的。

令惟刚惊喜的是,他结训回到台北三天后,竟接到以霏打来的电话。

“那天匆匆忙忙离队,没来得及向你说谢谢。”她在电话那一头娓娓道,嗓音依然的甜柔。

“妳的脚好点了吗?”惟刚强抑心头的狂喜,问道。

“没有大碍,下周应该可以顺利回学校注册。”

惟刚有史以来,不曾那么巴望过开学,那七八天的日子不知怎么熬过的。大三下学期称得上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一周总要找个三两天和以霏聚聚,吃饭逛书店赶电影,有时却哪里都不去,只陪她坐在校园的白千层荫下,啃牛角面包,天南地北的聊。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