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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岸,雕梁画栋,坊间衣鬓环绕,不时飘来莺声燕语。
寻芳园是扬州城最大的花街柳巷,园中每处勾栏都持有官府发下的文牒,也算是合法正当营生。
经过或富丽堂皇或典雅精致的一幢幢花楼,穿过一条竹林幽径,便到达寻芳园深处的画眉居。一幢不起眼的小竹楼,座落在小桥流水间。楼前有池塘柳榭,鸡鸭成群嬉戏,仿若乡间农户。
“没想到妓院里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想来这画眉姑娘必是个可人儿!”
“只是不知哥哥是否有福消受?”
两位公子穿出竹林,正是北斗与哥哥怀恩。因扬州花魁画眉姑娘在这件劫案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前面几个官员都是在与其春宵一度后便离奇丧命——是以兄妹二人便扮成寻芳的客人,希望能从画眉居窥得一点个中内情。
竹楼中传来一阵琮琮的琴声,幽远飘渺,随即清越昂扬的嗓音拔起,直入云霄。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白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呀,想不到在这花柳之地也能聆此清音!”北斗停步暗叹,正自神往不已,忽歌声顿止。
一年轻男子高声道:“好,唱得好!只是这曲子也未免太无趣了!填什么海呀,吃饱了撑着呀?画眉,再唱点有情调的好不好?”
咦?北斗皱起眉。这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
这时画眉调了调琴,开始浅吟低唱一支小令:“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声‘雪下呈祥瑞’。把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这下那男子兴奋起来,击掌赞道:“好,实在太好了!只是不知这团圆梦里有谁,是不是我啊,画眉?”
北斗忽地恍然,这人不正是宣赫吗?那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大少。咦?他为何也到扬州来了?而且还赶在了他们兄妹之前,难道仅仅是为了寻花问柳吗?
她只略一沉吟便抬步向那小桥流水人家走去。怀恩却抢前几步先进了门,她便停下脚步倚在门边听他们虚伪客套的寒暄。
这时竹林幽径处又缓缓走出一位儒雅倜傥的俊美公子,经过北斗时朝她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兄台为何站在外头?”
她淡淡地道:“门外好纳凉。”
“哈哈,兄台真是爱说笑。在下不才司徒镜空,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北斗闻言心中一凛,原来这就是前科武状元文榜眼,现任刑部奉天监,爹爹办理此案的最强劲对手。当下一抱拳道:“在下云北斗。”
“好名字!”司徒两眼一亮,赞道,“北斗穿云,不同凡响!”
她垂下头,“过奖了。”
司徒镜空又道:“虽然门外好纳凉,但咱们在此高谈阔论,未免对门内的美人不敬。云兄,还是一起进去吧?”
“也好。”
走进画眉居,入眼所及是简单而不失幽雅的布置。纱帘后隐约可见抚琴女子的婉约身影。帘下一座根雕小几,正焚着香炉,淡淡的檀香飘然鼻端。
几旁站着两位翩翩少年,正是宣赫与怀恩。宣赫长指拈着一只琉璃杯慢慢地旋转,比上次初见时更为邪佞不羁。
“哟,又来两个?今天这画眉居可真是热闹呀!哎呀,这位不是司徒大人吗?你怎么也有空上这来寻芳?真是幸会呀幸会!只是美人却只有一个,这么多客人怎么接待得了?”
司徒镜空便走到纱帘前一抱拳道:“素闻画眉姑娘才艺冠绝江南,在下今日特来打扰,还望姑娘恕我冒昧。”
纱帘后传来清幽的嗓音:“承蒙公子抬爱,画眉三生有幸。但这位宣公子说得对,画眉确实素来一日只接待一位客人。”
宣赫闻言得意洋洋道:“若论先来后到,那只有我有资格留下!”
“宣贝勒此言差矣。”怀恩不服道,“画眉姑娘才貌双绝,岂是一般庸脂俗粉可比?若单凭先来后到会客,岂不是辱没了她?”
“那还能怎样?”
“不如这样吧,”纱帘后的清幽嗓音再度响起,“画眉不才,想请各位对上一联,对得好的便留下,可好?”
司徒镜空道:“请姑娘出对。”
画眉略一沉吟,微抬臂指着门外的池塘柳榭道:“烟锁池塘柳。”
宣赫抓耳挠腮想不出,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不公平不公平!明知道我对这个不在行,还出什么对子?不是明摆着和我过不去吗?哼,大不了明日我便砸万金向嬷嬷买下你,看你还怎样赶我出去?”
这时凝眉苦思的司徒镜空忽道:“有了!炮镇海城楼!”
“好!”画眉赞道,“司徒大人果然是才高八斗。那么云公子呢?”
怀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对这个也不太在行。不过我的这位兄弟却在行得很!”抬手朝倚在门框一直冷眼旁观的北斗一指。顿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北斗眯着眼环视一圈,目光被墙上一幅围泉烹茶的画吸引,遂月兑口吟道:“茶烹凿壁泉。”
“好!”这下连司徒镜空也不禁大声称赞起来,朝她拱手道:“在下甘拜下风。云兄请!”抬步就往外走去。
“司徒大人请留步。”画眉却道,“这位云小鲍子的对句虽清新隽永别出心裁,但气势上却并不及司徒大人的磅薄大气。是以画眉以为,二位的对句不分轩轾。”
“那就再比过啊!”怀恩急急道。
“不用比了,结局早已分晓。云小鲍子还是请回吧。画眉福薄,无缘消受公子厚爱,还请见谅。”
北斗一听,即知她已辨出自己女子身份,倒也识趣,当下转身便走。怀恩仍兀自争道:“怎可这样?”但妹妹已去得远了,无奈也只得转身跟上去。宣赫一见,从椅上一跃而起,大呼小叫地追上去。
“哎,云兄等等!”他追上怀恩,捉住他问:“哎,你的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我怎么看他这么面熟?”
“不会吧?你怎会见过她呢?”
这时一人从竹林外奔来,路过北斗时与她打个照面,立即失口惊呼:“呀,恶……”却又忙忙捂住嘴往旁让开。
“小马,”宣赫几步赶上前问,“你见过他?”
小马便背对北斗,朝他做了个“恶婆娘”的口型。
“哦!”宣赫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哟!搞了半天男儿汉竟是个女娇娃?我看走眼了。”他又惊又喜道,“天哪,她竟然追我追到扬州来了!”顿时感动得涕泪横流,“这可要我怎么办?她这分深情我该拿什么来回报呢?姑娘姑娘!”他高声喊着追上去,“哎呀,别走得这么快嘛!你是在恼我刚刚没认出你吗?还是恼我要买下画眉?哎呀这不过是逢场作戏嘛!但既然说出口,买自然是要买的。如果你不高兴的话,大不了我放她自由,不跟她来往便是。我保证只专宠你一个人,你说好不好?”
北斗忽地回头,怒斥道:“闭嘴!”
“好好,我闭嘴,你不要生气。”宣赫从善如流,立马乖乖两手相叠捂住嘴。
她摇摇头,不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
他却又跳到地面前,委屈地说:“我已经闭上嘴了,你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唉,闭上嘴了还这么多话!她嫌恶地皱眉,绕过他穿出竹林。
宣赫跟黏皮糖似的亦步亦趋,喋喋不休:“真没想到你会追我到扬州来。唉,要我拿什么回报你呢?以身相许好不好?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姐,赶明儿我就叫阿玛去下聘好吗?”说着还伸手去拉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