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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五号房 第32页

作者:绿痕

“在我反悔之前,带着他快滚。还有,近日内我会摘除他南域域主之格,另行遴选另一名新域主暂代。”

风儿吹过原上的枯草,亦拂过斩擎天的心弦,带来阵阵分不清高低音调的心音,他一步步地朝开阳走去,很清楚他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即是他们连手隐瞒,却从不肯轻易揭晓的事实。

“什么续命仙丹?”他站在她的面前,低首看着坐在树底下看似早就对这一日有所准备的她。

“我被下了毒。”开阳平淡地说着,就像在述说着路过的风景一般,“那位老兄以为我离开宫中后就再也拿不到我日日都得吃的药,可他却不知,我从不做没把握之事,因此早就有人先他一步偷来给我了。”

“可那日妳病了,我找来大夫!”斩擎天愕然了片刻,才想要反驳,就遭她截断了话尾。

“普通大夫是诊不出来的。”就连她私下找的宫中御医也都束手无策。

藏在他的记忆中,在星光下,偶尔彻夜不眠望着满天繁星的侧脸,蹑着脚尖再次踱至他的眼帘前,让他瞧清楚,那时在她的面上,是以什么样的目光,愁对着漫天在看破后的委屈。他紧紧握住双拳,难以忍受地问。

“为何……要对妳下毒?”

“宫里的人知道,长久待在我家主子面前,我必然会听见某些不该听的话,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因此打从我进宫起,我即被下了毒,以确保我这辈子将会为自家主子守密。”她看向远处的目光,尽是一派在妥协后的淡然。“我每日所服的,是缓解毒性之药,我若想活下去的话,就得在我把药用完之前尽快回宫。”

懊如何守住一个秘密?除了让秘密永远都开不了口外,还能有什么更有效的法子?

打从踏入宫中的头一日即被强行灌毒后,开阳早就遗忘了她原本期盼却不可得的家人生活,或是对未来该有的渴望,她只是让自己退到生命的最角落里,小心地踏出求生的每一步,并在她的步伐下求得每个人的安稳。可她没料到,上天还是派了个斩擎天来到了她的生命里,给了她梦境,给了她一个未婚妻的身分,也让她在索然无味的命途里,兴起再对自己的运气再赌一把的决心。

虽然,她不知日后她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在宫中,与妳弈棋之人是谁?”一直隐忍着不将这话问出口的斩擎天,在忍受沉默到极点时,再也关不住地问。

“当今皇帝。”

岁月静好的晴日下,开阳坐在栏上跷着脚,哼哼唱唱着让人叹息的老生调,面上尽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忽地自斩擎天的脑海里跳了出来,抖落了一地难堪与眼前的现实两两相照,令他无法阻止自己去想起那一日,她那只能在梦里流,却从不肯在白日里张扬的泪。

原来是这样。

她一直都说不出口的,活得有多辛苦的,原来,是这样。

开阳在他沉着声不说话时,索性一骨碌地将一直埋藏着的心事摊开在阳光之下。

“你知道吗?我喜欢的东西是,下雨前草原上有着雨水气味的天空,有人能陪着我度过不眠的长夜,还有一局我不需说谎的棋;可是这些我在宫中全都得不到。我只清楚了那日复一日在刀口上过活的日子,该怎么放手大胆去玩而已。”老实说,她也不明白,到底她是怎了?

明知道不可能会有什么结果,为什么还是要告诉他这些?她早晚都得回到宫中的。

可是……

“以前我总认为,只是想活下去,有什么不对?只是想保护、心爱的人们,又有什么不对?或许我是没有办法活得很正义,但是我在我必须走的这条路途上,也是拚了命的努力着的,我也同你一样是活得很理直气壮的。可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其实要改变一个人的信念,真的,很容易。”

真的是太容易了。

长年来处于自己只能保护自己的景况下,忽然被转身投置于另一个备受呵疼的环境里,这让她就算再如何命令自己得冷静看清日后的现实,终究还是抵不过片刻的耽于温柔想望,总是因他而幻想着,不可得之的梦想就在双手可掬之处,日后她再也不必孤零零的一人,倚在宫阁最高处的栏边寂寞地望月。

这都要怪他。是他给了她这个错觉的。

润妳想说什么?”斩擎天忍抑地压下那份打、心底感到疼痛的感觉。

“盟主大人,我之所以会赖着你,一开始,是因为我想活着。”

“现在呢?”

“因为贪心。”

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道她不知道,这话听在他耳里,简直就像是诱惑一样?

无法不去正视的心音,与心底似是正在剥落的感情,令斩擎天听不清此刻正吹拂在他耳畔的风声,亦感觉不到先前为她心痛过后伤口处的痛感。

迟迟等不到他回答的开阳,在原上的风儿吹来,萧飒地袭过他俩之问泛黄的枯草划成一道深远的鸿沟时,落寞地对他笑问。

“这样的我,不可以吗?”

在步青云的那封信上,是这么对他说的。

尽可能地,不要与那位名唤开阳的女子沾上任何一点关系,哪怕他是欠了她什么或只是一时心软,最好是连她的死活也不要管,省得他日后会为此沾惹了一身的麻烦。

而开阳手中那封上官如意派来的信,则是清楚地告诉她,整盘棋势已快到了收官的地步,要她不要与任何人有所牵连,尽快返回客栈,随时伺机后动。

两方各怀的心思,构筑成两座看似相似却又不同的牢笼,困惑着在他们彼此之间想进又不想进,想往后退个一步,却又无路可退的心情。

失了交通工具后,暂宿在荒郊废弃农房里的斩擎天,自昨日开阳对他说了那些话起,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开阳似乎是想让他有一段可以好好思考的时间,去深思她的背景与她的不能说出口的那些事,以及他俩之问早晚都得正大光明挑明的情绦。

她口里所问的不可以,究竟指的是什么?

老实说,他不是很明白,眼下他只知道,在开阳有心避开他后,他再不能似以往一般,好好的、彻底的碰触她,这一点,出乎意料地让他感到异样的痛苦。

那种就像是快要失去控制的感觉,不知为何,让他有种莫名的痛快,就像是抚模火焰一般,明知会被烫伤,可还是想要抚模;或许与他格格不入的她向来就是一直这么存在他的心里吧。可是他从不知,在将她迁离了他隐密保护的心房里,自此再没了她真心的依偎后,他的胸口,竟是如此空洞得可怕。

他扬首看向窗外孤立在草原上的她,衣袂飘飘地,任由风儿撩起她的发吹扬向天际,她看起来就像片一点都不在乎风儿怎么吹拂的失根之叶,该流浪时就流浪,该暂栖在某一处就停留,若是他不牢牢将她捉住的话,明日,她又会走到哪儿去?

“开阳。”再也按捺不住的他,走到外头来到她身后轻轻唤她。

在风里的开阳动了动,并没有回头,她只是举步走向前,走到更远的地方。

“不要背对着我逃开,我并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

那一字字震荡在空气中的,有如一根颤抖的弦,眼看就要断裂,却仍是要吟唱出属于它的心音,而这听在开阳的耳里,彷佛这世上只剩下他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它。

那一日,镇日都待在病榻旁的他,褪去了往日像个守护神的刻板印象,像个与她极为亲近的家人般,只是待在她的身旁,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拍抚着她的头顶,哄着因风寒高热而备感不适的她一整日。睡得断断续续的她,只记得,无论她在哪时睁开眼来,印入眼帘的,第一个定是他守候的身影,他就像颗大川里的石头,无论湍急的川水再如何冲刷,他就是守在原地,说不走就不走,顽固地坚持不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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