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劳?杀人也有功劳可言?她不以为然地摇首,转身要走时,左刚在她身后叹了口长气,探出一手,稍稍使劲将她按在他的怀里,再低首看著明明就一直很想得到他人的原谅,可是却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她。
若是无人开口对她说这句话,那就由他来对她说吧。
“当你救了一个人之后,哪怕过往再错再坏,你就已经把罪都赎清了。”
眼洼中泪水早就已乾涸的蔺言,背对著他靠在他的胸前,在被身后的身子温暖了整个人后,感伤地将他那句听来似是云淡风清的话,倾尽全力留在心底。因为,或许对别人来说,这话,并不怎么重要,可对她来说,它就像一颗倒流进她心底的眼泪,湿透了她的伤怀,和她的难以自容,并且还给她一个她苦苦追找回的自己。
盼望了那么多年,或许,她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吧。
这一句,终於飘进她的耳底,贴至她的心房,命她把所有罪疚都放下,要她饶过自己,放自己一马,不必再辛辛苦苦地去证明放下屠刀这个选择没有错的一句话。
当你救了一人之后……你就已经把罪都赎清了。
哽咽得难以成言的她,在这刻,彷佛看见以往那个罪仇高筑,步步走来艰辛,却又不时刺痛她的心的台阶,而在这句话赦免了她之后,她不再需要一步一沧桑地朝著似永无止境的长阶往上爬,却又苦苦得不到个解月兑。
从来都没有人知道,为了今日的这句话,她等了多久,多苦……
她哽著嗓,“你很蠢,还是个很笨的好人,你知道吗?”
“每个人都这么说。”他很久之前就有自知之明了。
“……谢谢你。”
“谢我什么?”因为夜里的风儿穿过草原,他一时没听清她那几不可闻的耳语。
蔺言压下满怀的错杂心绪,拨开他环著她肩膀的大手,笔直走向前。
“当我没说。”没听到就算了。
“什么什么?”左刚连忙追在她身后,“再说一回嘛,我方才真的没听清楚。”
“回家。”她深吸了口气,回头朝他勾勾指。
“那刚才——”
她不怀好意地瞄向他手中的灯笼。
“再多说一字,我就把灯笼熄掉。”她这辈子从没谢过什么人,因此,好话她才不说第二回。
被她一恫喝,这才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努力克服恐惧来到这的左刚,左瞧右瞧了四下,登时两手紧紧握著灯笼,浑身抖个不停地紧跟在她的身后,就怕她会把他扔在这片黑暗里。
“给你。”在他手中灯笼里的烛焰都快被他抖熄时,看了就觉得有些受不了的蔺言叹了口气,主动朝他伸出一手。
如获特赦的左刚,飞快地握紧她的小手,完全都没注意到他的力道会把她拧疼。
“别再抖了。”蔺言以另一手拍向他的额头要他镇定,再牵紧这个一到夜里就胆小无用的男人,然后,带著无法克制恐惧的他,一路抖回家。
☆☆☆
排开云儿层层叠叠的阻碍,月儿高挂在湛蓝的星海里,夜里徐来的清风,将叶梢吹拂得沙沙作响,当叶影摇曳之际,天顶的云朵已远然流离。
在这夜,极其难得的,打从蔺言住进有间客栈后,夜夜都被迫熄灯的天字二号房,整房灯火通明,而在隔邻,总是只点一盏油灯的地字十号房,今夜却是灯火俱熄。
住在客栈里的所有住户,全都认为不是蔺言转性格了,就是左刚终於打败了她的坚持,讨回了他夜里绝不可或缺的光明。
但左刚却不这么想。
置身在自己的天字二号房内,虽然厅房里点了十来盏腊烛、屋里屋外也挂了一大堆的灯笼,可他也不知怎地,就是浑身不自在,看著一室的灯火辉煌,他突然发现,他想念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那一小盏照亮某张面容的油灯。
坐不住、睡不著,也不知隔壁的蔺言是怎了,左刚忍抑地待在自宅里一个时辰后,便再也待不下去地走出外头,连翻过两面墙,快步走进一屋幽暗的地字十号房里。
走进主屋轻轻推开门扉,在那间夜里蔺言总待在那看书的书房里,敞开的窗扇,将月光洒满一地,静静流曳在坐在窗边仰月而看的蔺言身上。
左刚默然走至她的身边,靠在窗边没挡住外头的光影,只是一迳地瞧著这张不再躲至暗处,总算走出阴影的月下容颜。
“月光有我美吗?”过了很久后,双眼始终没有看著他的蔺言,轻声地问。
“没有。”
“你不怕黑了吗?”她今晚已把他的光明还给他了,他还敢过来?
“照怕不误。”虽然他的恐惧感仍是挥之不去,但很难得能够欣赏月光的他,心跳却出奇的平静。
“那你为何又跳过墙来?”
“夜里见不著你的脸,我睡不著……”都好一段日子了,自她住进来后,他夜夜都是在她身边度过的,而每夜在合眼前,或夜半惊醒睁开眼时,看到的,也都是她的脸,今晚少了她,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入睡。
蔺言轻轻应了一声,不想再多话,也不想赶他,她只是坐著不动,仰起美丽的颈子,继续看向那轮不再让她感到害怕的明月。
看著她虽静然不动,可仍旧显露出来的万姿千态,那种难以言喻的美,使得筛落过窗棂的月色顿时相形失色。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存在,即使是如此,令人不可抗拒的诱惑仍旧排山倒海向他袭来,而她,就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偶尔扇了扇眼睫,挑动了他的心底最深处的震荡之际,又再别过眼,目光流离失所地看著四下。
她不像大红绚烂的花朵,努力盛开弥漫一室的馨香,她只是另一道清冷投入室内的月光,淡淡的莹亮,不去照亮她的四周,也不照亮外头的天际,独自的自私,也让走进她世界里的人,独自的拥有。
在这夜见著与以往不同的蔺言之前,他曾经以为,吸引他靠近她的,是责任、是惊艳、是迷乱困惑、是痴缠著迷,他却没有想过,那其实只是在他下定决心之后,忘了迷途知返,一往深情的沉沦。
“就算是会被打死,我也甘心了……”左刚长叹一声,在她看向他时走至她的面前,弯子两手捧起她的脸庞,低首亲吻著那双嫣唇。
温柔的触感,像抚过草原的春阳,暖融融的,再自她的嘴边漾开,印在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颊上,她闭著眼感觉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气息,并没因他的轻薄而有任何举动。
“你不想杀了我吗?”心跳得飞快,他勉强捺下、心中的冲动,哑声地问。
“我懒。”
他听了,忍不住又低首偷来几个香吻,在他伸手搂住她时,她突然问。
“你所谓的负责,是如何负责?”
“好好爱你。”他两手揽著她的腰,跪坐在她的面前,想也不想地就应著。
她疑惑地低下头看著他的眼,“爱我?”
“当然。”在他的音调里,没有丝毫的犹豫。
“自何时起?”她试著努力回想,在认识他以来,他是否曾对她说过这种话,或是为她做出以爱为名的事。
左刚点点头,“自我对你说出我会对你负责起。”有事他挡、有伤他挨,打他把话说出口后,他就已决定无论如何,他永远都会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承担一切。
“什么?”脸上终於有点表情的蔺言,呆愣愣地问。
他反而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一个男人对女人负起责任唯一的法子,不就是要好好爱她吗?”
“谁告诉你的?”到底……是谁带坏这家伙的?是谁灌输他这种不良观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