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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二號房 第32頁

作者︰綠痕

寶勞?殺人也有功勞可言?她不以為然地搖首,轉身要走時,左剛在她身後嘆了口長氣,探出一手,稍稍使勁將她按在他的懷里,再低首看著明明就一直很想得到他人的原諒,可是卻連自己都無法原諒的她。

若是無人開口對她說這句話,那就由他來對她說吧。

「當你救了一個人之後,哪怕過往再錯再壞,你就已經把罪都贖清了。」

眼窪中淚水早就已乾涸的藺言,背對著他靠在他的胸前,在被身後的身子溫暖了整個人後,感傷地將他那句听來似是雲淡風清的話,傾盡全力留在心底。因為,或許對別人來說,這話,並不怎麼重要,可對她來說,它就像一顆倒流進她心底的眼淚,濕透了她的傷懷,和她的難以自容,並且還給她一個她苦苦追找回的自己。

盼望了那麼多年,或許,她在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吧。

這一句,終於飄進她的耳底,貼至她的心房,命她把所有罪疚都放下,要她饒過自己,放自己一馬,不必再辛辛苦苦地去證明放下屠刀這個選擇沒有錯的一句話。

當你救了一人之後……你就已經把罪都贖清了。

哽咽得難以成言的她,在這刻,彷佛看見以往那個罪仇高築,步步走來艱辛,卻又不時刺痛她的心的台階,而在這句話赦免了她之後,她不再需要一步一滄桑地朝著似永無止境的長階往上爬,卻又苦苦得不到個解月兌。

從來都沒有人知道,為了今日的這句話,她等了多久,多苦……

她哽著嗓,「你很蠢,還是個很笨的好人,你知道嗎?」

「每個人都這麼說。」他很久之前就有自知之明了。

「……謝謝你。」

「謝我什麼?」因為夜里的風兒穿過草原,他一時沒听清她那幾不可聞的耳語。

藺言壓下滿懷的錯雜心緒,撥開他環著她肩膀的大手,筆直走向前。

「當我沒說。」沒听到就算了。

「什麼什麼?」左剛連忙追在她身後,「再說一回嘛,我方才真的沒听清楚。」

「回家。」她深吸了口氣,回頭朝他勾勾指。

「那剛才——」

她不懷好意地瞄向他手中的燈籠。

「再多說一字,我就把燈籠熄掉。」她這輩子從沒謝過什麼人,因此,好話她才不說第二回。

被她一恫喝,這才回想起自己是如何努力克服恐懼來到這的左剛,左瞧右瞧了四下,登時兩手緊緊握著燈籠,渾身抖個不停地緊跟在她的身後,就怕她會把他扔在這片黑暗里。

「給你。」在他手中燈籠里的燭焰都快被他抖熄時,看了就覺得有些受不了的藺言嘆了口氣,主動朝他伸出一手。

如獲特赦的左剛,飛快地握緊她的小手,完全都沒注意到他的力道會把她擰疼。

「別再抖了。」藺言以另一手拍向他的額頭要他鎮定,再牽緊這個一到夜里就膽小無用的男人,然後,帶著無法克制恐懼的他,一路抖回家。

☆☆☆

排開雲兒層層疊疊的阻礙,月兒高掛在湛藍的星海里,夜里徐來的清風,將葉梢吹拂得沙沙作響,當葉影搖曳之際,天頂的雲朵已遠然流離。

在這夜,極其難得的,打從藺言住進有間客棧後,夜夜都被迫熄燈的天字二號房,整房燈火通明,而在隔鄰,總是只點一盞油燈的地字十號房,今夜卻是燈火俱熄。

住在客棧里的所有住戶,全都認為不是藺言轉性格了,就是左剛終於打敗了她的堅持,討回了他夜里絕不可或缺的光明。

但左剛卻不這麼想。

置身在自己的天字二號房內,雖然廳房里點了十來盞臘燭、屋里屋外也掛了一大堆的燈籠,可他也不知怎地,就是渾身不自在,看著一室的燈火輝煌,他突然發現,他想念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一小盞照亮某張面容的油燈。

坐不住、睡不著,也不知隔壁的藺言是怎了,左剛忍抑地待在自宅里一個時辰後,便再也待不下去地走出外頭,連翻過兩面牆,快步走進一屋幽暗的地字十號房里。

走進主屋輕輕推開門扉,在那間夜里藺言總待在那看書的書房里,敞開的窗扇,將月光灑滿一地,靜靜流曳在坐在窗邊仰月而看的藺言身上。

左剛默然走至她的身邊,靠在窗邊沒擋住外頭的光影,只是一逕地瞧著這張不再躲至暗處,總算走出陰影的月下容顏。

「月光有我美嗎?」過了很久後,雙眼始終沒有看著他的藺言,輕聲地問。

「沒有。」

「你不怕黑了嗎?」她今晚已把他的光明還給他了,他還敢過來?

「照怕不誤。」雖然他的恐懼感仍是揮之不去,但很難得能夠欣賞月光的他,心跳卻出奇的平靜。

「那你為何又跳過牆來?」

「夜里見不著你的臉,我睡不著……」都好一段日子了,自她住進來後,他夜夜都是在她身邊度過的,而每夜在合眼前,或夜半驚醒睜開眼時,看到的,也都是她的臉,今晚少了她,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入睡。

藺言輕輕應了一聲,不想再多話,也不想趕他,她只是坐著不動,仰起美麗的頸子,繼續看向那輪不再讓她感到害怕的明月。

看著她雖靜然不動,可仍舊顯露出來的萬姿千態,那種難以言喻的美,使得篩落過窗欞的月色頓時相形失色。或許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存在,即使是如此,令人不可抗拒的誘惑仍舊排山倒海向他襲來,而她,就只是靜靜坐在那兒,偶爾扇了扇眼睫,挑動了他的心底最深處的震蕩之際,又再別過眼,目光流離失所地看著四下。

她不像大紅絢爛的花朵,努力盛開彌漫一室的馨香,她只是另一道清冷投入室內的月光,淡淡的瑩亮,不去照亮她的四周,也不照亮外頭的天際,獨自的自私,也讓走進她世界里的人,獨自的擁有。

在這夜見著與以往不同的藺言之前,他曾經以為,吸引他靠近她的,是責任、是驚艷、是迷亂困惑、是痴纏著迷,他卻沒有想過,那其實只是在他下定決心之後,忘了迷途知返,一往深情的沉淪。

「就算是會被打死,我也甘心了……」左剛長嘆一聲,在她看向他時走至她的面前,彎子兩手捧起她的臉龐,低首親吻著那雙嫣唇。

溫柔的觸感,像撫過草原的春陽,暖融融的,再自她的嘴邊漾開,印在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頰上,她閉著眼感覺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氣息,並沒因他的輕薄而有任何舉動。

「你不想殺了我嗎?」心跳得飛快,他勉強捺下、心中的沖動,啞聲地問。

「我懶。」

他听了,忍不住又低首偷來幾個香吻,在他伸手摟住她時,她突然問。

「你所謂的負責,是如何負責?」

「好好愛你。」他兩手攬著她的腰,跪坐在她的面前,想也不想地就應著。

她疑惑地低下頭看著他的眼,「愛我?」

「當然。」在他的音調里,沒有絲毫的猶豫。

「自何時起?」她試著努力回想,在認識他以來,他是否曾對她說過這種話,或是為她做出以愛為名的事。

左剛點點頭,「自我對你說出我會對你負責起。」有事他擋、有傷他挨,打他把話說出口後,他就已決定無論如何,他永遠都會站在她的面前替她承擔一切。

「什麼?」臉上終於有點表情的藺言,呆愣愣地問。

他反而覺得她的反應很奇怪,「一個男人對女人負起責任唯一的法子,不就是要好好愛她嗎?」

「誰告訴你的?」到底……是誰帶壞這家伙的?是誰灌輸他這種不良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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