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补足了手头所欠的银两,也顺利买齐了药材后,蔺言随即关上义医馆休诊一日,镇日下来,她都在药房里忙著撮药制药,以准备应付下一回开门义诊时汹涌的人潮。
弥漫著浓浓各式药香的客房中,切药的药刀声规律有致,切了一阵后,蔺言停下手边的动作,自袖中掏出帕子拭去额际的汗珠,同时头也不回地对后头说著。
“出来。”
“掌门。”一名女子登时现身,并上前一步跪在她后头。
蔺言并不怎么想看见这个这几年来,总是一直在打听她下落的门内弟子。
“不是叫你别再找我了吗?”
“掌门,二师姊擅自离开师父生前囚禁她的牢房了。”深恐蔺言会动怒的她,忙不迭地道出这回甘冒风险找上她的原因。
蔺言怔了怔,“什么?”湛月居然能逃得出那石制的牢房?
“二师姊一出牢房后,即杀了本门大部分的弟子,且这些日子来在京城内外不停犯下大案。”为了自身性命著想,就算蔺言再如何不愿见到曾是蔺氏门下的弟子,与其似其他人一般都被湛月给杀了,她情愿来这赌一赌。
暗自思索了一缓筢,蔺言冷冷地问。
“她在牢内时,是否还在练那古怪的功夫?”若她没记错的话,她爹在生前就已下令不准湛月再练那种邪门的功夫了,如今湛月能连杀同是门内弟子那么多人,那代表……
“是的。”
“我知道了。”蔺言朝她摆摆手,“这事,我会处理。”
“谢掌门。”
在屋内的另一人走后,蔺言重新拾起裁药的刀具,心不在焉地继续裁切著药材,但不过多久,就在地字十号房的大门遭人一脚踹开,来者踩著急促的步伐直奔向这间小药房时,听出另一种拖曳声的她,有些烦躁地转身看著药房的房门。
几乎是半扛著左刚的天水一色,一脚踹开房门,气喘吁吁地看著似早就等著他们的蔺言。
“他中了毒……”重……重死人了,可要不赶快扛过来,他肩上的这个同僚,可就真的会变成死人了。
早说过不治江湖人士的蔺言,听了,只是摆出一脸爱理不理的模样。
“他是为了救人所以才会中毒!”为了她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抢时间的天水一色忙不迭地向她澄清。
的确,以左刚的身手和个性来看,这很可能是左刚会做的事……
蔺言无奈地一手抚著额,在天水一色紧张地把左刚拖至她面前时,她伸手朝客房里头的小床一指。
“放在那。”
连忙听命照办的天水一色,使出仅剩的力气将左刚给抬上小床后,紧张兮兮地跟在蔺言的身边,看著把了脉象后,面上仍是毫无表情的她。
“如何?”
“快死了。”有一就有二,她就知道给她找麻烦的,肯定又是那个以往老看她不顺眼的湛月。
“你能解这毒吗?”天水一色擦著满头的大汗,在她翻过左刚的身子看著伤势时,等不及地问。
她瞥了瞥天水一色一眼,也不开口,只是走去远处的药柜里找出一只小药瓶,倒出三颗她亲制的药丸后,再捏住左刚的面颊逼他张开嘴,硬把药丸给塞进里头让他吞下。
“蔺姑娘,他是为救人,所以你定要救回他的小命……”怎么看都觉得左刚的面色不但毫无起色,反而还愈来愈黑,天水一色在她动手撕掉左刚的衣衫时,也心急地伸出手想帮点忙。
“少在这碍事,出去。”她拍开他的手,以眼示意大门在哪。
在她的冷眼下,哪管天水一色再如何心急如焚,对蔺氏一门医术颇具信心的他,也只能乖乖照办滚出去。
少了个吵杂的局外人后,蔺言取来一壶陈年烈酒,将整壶酒都浇在左刚背上的伤口上,在左刚因刺痛而微微动了动时,她自怀中掏出一只装著毒性更强的毒药小粉盒后,取下腕间的银针,以针沾点粉末,再将银针一一插满他背上的伤处。
低低的申吟声,自昏迷不醒的左刚口中逸出,她翻过他的身子让他侧躺著,先扬掌分别击向他的背部和心口后,再看著左刚仍旧深锁的眉心,觉得仍是不行的她,再一掌打通他的血脉,并一手抚过他沁满大汗的额际,见他似稍稍感觉舒坦时,她忍不住在嘴边咕哝。
“总有天,你会害死你自己……”换作是她,她才不愿为了救人而做出这种牺牲,要不是天水一色来得快、也找对了医者,只怕他的小命就没了。
站在药房外等了快一个时辰,天水一色踩著心烦意乱的脚步,在里头仍是没半点动静时,更是一迳地走来走去,就在他已把外头雨后的泥地踩出一大堆深浅不一的脚印时,蔺言忽地打开房门。
他忙迎上前,“左刚他……”
“死不了,得躺上个三日。”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你可以走了。”
“慢著。”天水一色在她又要把门关起来时,一把按住门扉,“你识得这种毒?”
她微微扬高了柳眉,“不成吗?”
“当然成,只是……”证实了心中的设想后,他登时褪去一脸慌急的神色,改而换上跃跃欲试的神情,“我想改日,我得找个时间同你好好聊聊。”
“不欢迎。”蔺言话一说完,就当著他的面再次合上房门。
下了一整日的小雨,在夕照映上山头时终於止歇,再去看过左刚一回,也替他抽掉所有银针让他躺好睡妥后,累了一日的她,才想要走,冷不防地左刚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帮个忙,为我点盏灯……”左刚微喘著气,勉强抬起眼,可怜兮兮地看著她,“我怕黑。”
没想到他居然在毒性初解时就能醒过来,对於饱受痛苦的他,蔺言有些讶然,在他-直拉著她的衣袖不肯放手时,她拉开他的手,去房里找来一大堆烛台摆在他的床边,赶在日落前为他一一点亮后,左刚这才放心地松口气。
采取以毒攻毒方式救人的她,也不知他夜里会不会因另一种毒发而痛苦难耐,已经有得留在这看顾著他一晚打算的蔺言,搬来张小椅放在他的床畔,准备今晚就在这守著他,但这时,看著她一举一动的左刚,半开张眼一脸疲惫地问。
“你会在这陪著我吧?”
“闭嘴,睡。”她在椅上坐下,然后顺手替上半身衣裳都被她撕掉的他盖上薄被。
“你可不可以把我自黑暗里救出来?”比起中毒更怕黑的左刚,很怕他睡著睡著她就不见了。
“我不是在这?”她没好气地把一直想靠近她,而快掉下床的他推进里头一点。
“太好了……”勉强伸出一手再次捉到她的衣袖后,左刚这才如释重负地闭上眼。
窗外的霞辉映照在左刚的面庞上,金子似的光芒,辉煌闪亮,他的五官轮廓也显得更加深邃,这让他看起与以往有些不同。盯著他的睡容瞧了一缓筢,蔺言喃喃地问。
“值得吗?”
“什么?”还未睡著的左刚没什么力气地问。
“为了救人,值得你赔上性命吗?”被他救的人,日后感谢他吗?而他在救人时,他有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安危?
左刚徐徐咧出那抹她熟识的笑容,“不只值得,还再划算不过……”
心像针扎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隐隐的作疼,只因眼前的笑容再无私不过。蔺言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再多看了他一眼后,感觉下一刻像是有人在她的胸口揍了一拳,那种闷钝的感觉,令她吸气吐息都很困难,她不禁匆匆别过脸。
“睡吧,你得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