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就不怎么指望他的雨师,听完他的话后,两手一松,改而挽起了衣袖。
“天都现下人在哪?”
“跟着那位先人出门了。”他怕怕地看着她的举动,“妳想做什么?”
她横他一眼,“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把天都和女娲一并带回地藏。”
“等等……”他叹了口气,想起这件事就头痛。“妳能把女娲拖回地藏的话,那就算妳行,但天都早已说过她不会再回地藏。”她都碰过多少回钉子了,怎么还不死心?
雨师紧握着拳昭示她的决心,“与你相比,身有神力的天都可比你管用上十倍不止,因此就算她再不愿,我也非把她给拖回来不可!”
他不满地两手叉着腰挡在她面前,“在妳眼中我就这么没地位?”
“那是因为鬼伯国的男人本就一个比一个不管用。”雨师高傲地扬高下颔,扬起一手拍开他,“别挡路,我还急着去找人!”
“慢着,雨师!”才想叫她别白费力气的段重楼,话还没说完,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雨师,已一溜烟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从头到尾都被晾在一旁的马秋堂,在她走后慢吞吞地踱回段楼重的身旁,心情颇为复杂地问。
“你真觉得把女娲迎回地藏是件好事吗?”
段重楼古怪地瞥他一眼,“怎不是件好事?”女娲好歹也是地藏的主人,主人要回家了,有什么不好?
“好在哪?”他完全看不出来。
“女娲是地藏的精神,地藏亦是女娲一手所创,将女娲这主人迎回地藏,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段重楼盯着他的臭脸,纳闷他的反应怎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地藏有这么需要女娲吗?”他始终不明白,地藏的神子为何都这么期待女娲归来,在帝国庞大的阴影下,女娲的出现,对地藏来说未必会是件好事。
段重楼拍拍他的肩,“你还是对女娲很有成见?”
“我只是在想,既然女娲早已转生,除开那个身为人子的百胜将军不看,为什么另两名女娲不主动回到地藏?”
被他一问,面色显得有些犹豫的段重楼,缓缓垂下搁在他肩上的手。
在廉贞告诉他女娲另有两人的那日起,他也想过这问题,甚至想了不下百来回,只是,他怕得到的答案,将不会是他愿接受的答案,因此他才刻意只看好的一面,而不去想廉贞所说的任性两字,指的究竟是什么。
“总之,找女娲这事,我不反对。”马秋堂耸耸肩,“但我并不希望地藏的神子们皆知道女娲已出现的消息。”
“为何?”
“一道南风之谕,就让孔雀灭了九原国,若是再让孔雀知道地藏就快迎回女娲,你认为孔雀会有什么举动?”以孔雀忠贞效主的个性来看,只要女娲的消息一传至孔雀的耳里,他恐怕就得提早与孔雀一战。
段重楼甚有信心地握紧了拳,“只要能迎回女娲,不要说是打败孔雀,就算击退帝国也将不再是件难事。”
为了他天真的想法,马秋堂不禁横他一眼。
“你凭什么认为女娲会为地藏击退帝国?”转世后不主动回到地藏,也刻意躲着不让人找到他们,这教他怎能相信转世后的女娲,仍依然和百年前的女娲相同?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疑问,段重楼也不禁愣了一下。
“女娲对地藏有这责任?”马秋堂挑高了剑眉,“我不以为。”女娲或许是创造了地藏,百年前也为保护地藏而光荣战死,但那并不代表,女娲就必须永远为地藏负责。
段重楼叹息连天地问:“今儿个你是专程来这泼我冷水的吗?”每个知道女娲转世这消息的人,哪个不是欢天喜地的?就独独只有他这个怪胎老想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坏人兴致。
“我不过是想告诉你,别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转世神人的身上。”马秋堂早就想要导正地藏所有人错误的想法了。“眼下的地藏是我们的,费心费力经营了百年也是我们,守护地藏,不是女娲的天职,而是我们的责任,因此你们最好别事事都推至女娲的头上。”
被他教训得哑口无言的段重楼,在他不打声招呼转身就走时,愣站在原地思索着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而后他回首看向身后殿上的女娲石像。
让人心生不安的问话,在马秋堂离去后仍隐隐徘徊在殿内不散。
你凭什么认为女娲会为地藏击退帝国?
不知怎地,他忽然有点害怕马秋堂所说的,可能将会是真的。
第六章
一声声响亮的酒嗝声,吸引了清早湖畔大街上开铺商家们的目光,站在铺前洒扫的人们,纷纷晾高了眼眉,看着那对很显然是纵酒过度的一男一女走过湖畔大街,在他们的目光下,一脸醉意尚未退去的男子,颇不自在地稍微加快脚下的步伐,而另一名身上也有着浓得化不开酒气的女子,则是完全不在乎他人如何作想,大剌剌地趴在他背后,任由他一路将她背过大街。
“都怪妳……”大清早就备受众人瞩目,猜拳猜输必须背人的廉贞,不禁拉长了一张脸抱怨。
“你也有份。”虽然气色很糟糕,但在酒力的影响下,天都的声音却比他的听来还有精神些。
“昨晚不肯睡林子,坚持要到酒庄借宿的人是谁?”体力虽好但精神不佳的廉贞,边打着酒嗝边把身后快掉下去的她背稳一点,他摇摇脑袋,总觉得自己还是像是掉到酒缸里爬不出来一般。
“昨晚住进去后说不喝白不喝的人可是你。”她刻意以指尖敲敲他的脑袋提醒他。
他一脸悔不当初,“我可没叫妳一口气喝到快天亮。”
人果然不可貌相,在经过昨夜后,他更是肯定这一点,因这女人的酒量简直是海量,搞不好这一百年来他藉酒浇愁加起来的酒量,都没她昨夜一夜喝的多,最让他感到吐血的是,就在酒庄主人清早将他俩扫地出门时,不想赶路的她,还可以精神奕奕地与他连猜十来回的拳,且次次都赢他。
一只洁白的素手在他的面前摇来又晃去,接着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捏着它左右摇晃。
“是你拉着我一直讲前世不前世的东西,我无聊嘛,不喝点酒怎么听得下去?”昨夜他回味起那一串又臭又长、她又没兴趣的百年前往事时,滔滔不绝的程度,简直令向来就话不多的她汗颜不已,或许就连她那五个姊姊加起来,也都敌不过他难得发作的长舌功力。
“无聊?”廉贞回首瞪她一眼,“那妳昨晚怎不说?”怪不得她一整晚都闷不吭声,只是一直对他点头又点头,他还以为是她改了性子,不再动不动就与他抬杠呢。
“你有给我插嘴的余地吗?”她两手捧着他的脑袋,硬是把它转回前头去看路。
他咕咕哝哝地抱怨,“妳浑身都是酒臭味……”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也愈来愈不像女人了。
“我臭你也一样臭。”吃饱喝足就想睡觉的天都,双手环紧了他的颈项交代,“走稳点,别摇来晃去的,我头晕。”
刻意绕过愈来愈多人的大街,转走上湖畔小径后,迎面徐来的清风,吹散了不少酒意,亦带来了湖面上的阵阵晨雾,凉凉的雾气扑上面梢,将四周的景致都笼罩在一片未醒的迷茫中。
脑海仍有点醉茫茫的廉贞,照着她的指示放缓了脚步,在身后那副暖呼呼的娇躯熨烫下,一种醺然又温暖的感觉,晕陶陶地直浮上他的脑际,很久没再体会过这种感觉的他,脚下的步子,在她的双手更加环紧了他的颈项时,也变得益加缓慢,他侧首看了将额靠在他肩后的她一眼,在不再与他拌嘴之后,那张色泽白皙的小脸,此刻长睫静静地覆盖住了她的眼,安心又带点疲惫的睡容映入他的眼底,令他暂且忘了一路上总是对他一头皓发投以奇异目光的人们,只是小心地背稳正在他身后安睡的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