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挪开她作乱的手指头,“妳是她的转世,我会这么想也是当然。”
“噢……”天都拉长了音调应了应,半晌,她忽地伸出两掌大大地往他的两颊一拍,双手并牢牢地贴附在他的面颊上。
两颊被她打得隐隐发麻的廉贞,满月复的脾气还未发作,突地整张脸就被她给拉了过去,近距离地与她四目相对。
天都正色地向他声明,“问题是,我不是她,也不会是她。”
近在咫尺的明瞳,乍看之下,与百年前的那一双很相似,可在细看之后,他才发现两者完全不同,瞳色淡淡的她,在光线的照射下,透映着琥珀般的色泽,剔透得几乎可以映照出他的脸庞,而出云的那双,则是漆黑得宛如黑夜的魅色一般。
他怔然地想着,他究竟是在期待她些什么,又想在她身上找些什么?或许有很多,也或许都没有……其实他记忆里的过往,早就已如大漠风沙过眼,片点无存,只是他也不知怎地,只要这般看着她,以往那些他不愿再想起,或是刻意遗忘的种种,总会在不经意中回到他的脑海,就像是再次回到过去中般,且让他有种错觉,错觉以往的一切仿佛都可以重新开始,而且……
他也可以弥补他曾亏欠过她的那些。
“你很爱她?”在他一径地发呆时,天都捧着他的脸庞,歪着头问。
“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自责与内疚。”没有多加考虑的他,想也不想地就直接吐出下意识的诚实想法。
自责与内疚?怎么和她所以为的出入这么大?
他淡淡再述,“我并不爱她,且我从不是个好丈夫。”
天都一头雾水地收回两掌,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夫妻关系。
“啊!”脸部恢复自由的他,才一转过身,就发出一声大叫。
“你怎啦?”站起身的她懒懒地回过头。
他难以置信地捧着饭锅,“妳居然吃完了一整锅……”什么时候……她是在什么时候全都吃光光的?她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天都无辜地搔搔发,“好吃嘛,我这是捧你的场。”虽然他的心眼小、脾气大,不过他作菜的手艺实在是好到家,一大早就能吃到这款热腾腾好料,就算他有再多缺点她都愿意原谅他。
廉贞一手掩着脸,“妳到底还算不算是个女人……”没有味觉,食量又大得像个饭桶……她就连半点身为女人的自觉也没有。
“哼,我这个女人可比你这迷路男管用多了。”她走至一旁边收拾打包行李,边朝他伸出一指,“咱们先说好,今儿个就由我来带路,你只要负责告诉我地点在哪就成了,不然咱们又得在山里迷路个三天走不出来。”
“随妳。”迷路成性的他,在这点上头并不打算与她争执。
当廉贞以沙灭了煮食用的火堆后,准备好上路的天都,已先行走至他的前头,他盯着她的背影,注意到在清晨的冷风吹上她时,她微微地抖了抖身子。
他伸手抚了抚方才被她打麻的脸庞,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后,他月兑下了身上的大衣,走至她的身旁在她讶异的眼神下替她披上。
满心不解的天都,在他清了清嗓子时,原以为他会诌出个让她听了又会眉头打结的理由,没想到他却在下一刻,自口中吐出打从认识他以来,在她耳里听来最动听、也最像人话的一句话。
廉贞将下巴拾得高高的,“只是身为男人的风度。”
愣大了嘴的天都,在回过神来时,本是想一如往常地先泼他盆冷水再说,但在看着他依旧跩得跟什么似的表情时,她注意到了将下巴拾得直与天齐的他,其实两眼正颇为不自在地瞥向一旁,这让她突然觉得,这男人跩虽跩,但其实也有人模人样,和看起来满顺眼的时候。
她抚了抚因他而吃得饱饱,还因此而暖呼呼的肚皮,退一步地想着,或许,她可以照着他的话,试着与他和平相处。
“喂,明儿个你还会不会做早饭?”她边走边拉拉他的衣袖,满心期待地问。
他不屑地问:“妳觉得我能指望妳吗?”他要是再不下海,他就真的得去绑架厨子了。
已经习惯他那款缺德脸的天都,不以为意地拍着他的肩,并鼓励地对他微笑。
“说真的,我开始喜欢你的男人风度了。”
浅浅漾在芳容上的笑意,令廉贞愕然的双眼一时忘了离开她,在那张不与以往一般,习惯对他夹枪带棒,或是明嘲暗讽的面容上,匀匀地绽开了一抹笑靥后,她就像是雨后初晴,池畔娇女敕的芙蓉,悄悄在阳光下露了脸……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自己收回一时不注意在她身上走丢的双眼,他沉默地走了一会,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吐槽的冲动。
“妳早点像个女人才是正事。”
飞过林间的绣花鞋,在高升的朝阳下,再次命中目标。
“真惨烈。”马秋堂一手端着下颔,颇为同情地对眼前的青梅竹马摇摇头。
惨遭五个王姊连手修理,被打得满头包的段重楼,此刻手上拿着沾了药酒的绫巾,小心翼翼地对镜处理他脸上又被揍黑两圈的眼窝。
在他痛得龇牙咧嘴时,马秋堂纳闷地问。
“你就不能稍微反抗一下吗?好歹你也是一国之王。”长期活在暴政下的他,怎么老是情愿被她们修理得凄凄惨惨,却总是打不回手骂不还口?就算为人再怎么斯文,脾气再如何温和,他也该考虑一下那些同样也姓段的女人有多凶蛮与粗鲁吧?
生在女人国,自小就被教育成得爱护女人的段重楼,百般无奈地朝他摇摇指。
“打女人会遭天打雷劈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手都是自家姊姊,他就算打得赢也不能赢!
学不乖的家伙……受虐近三十年还是死不开窍?那他就继续被打下去好了。
不再同情他的马秋堂,一手拿过他手中的铜镜,正经地与段重楼讨论起那件令他十万火急从黄泉国跑来的正事。
“女娲有三人?”一直都找不到人就算了,没想到一找着就是三个?
“连你也听到消息了?”段重楼扬扬眉,但很快地又因脸上的伤而痛得皱紧了一张脸。
“药王告诉我的。”
“对于这事,花咏怎么说?”很怕自己又找错人的段重楼,急着想知道能够确认女娲者的想法。
“她很意外。”不要说是他们了,就连当年服侍过女娲的花咏,也都没想到女娲竟会转世成三人。
“那……”还想再探探消息的段重楼,才张开嘴,接下来的话语就全都遭远处被踹开的殿门声响给盖过。
“段重楼!”属于雨师的招牌吼声,一路自殿外吼进殿内。
他低叹不已地一手掩着脸,“就知道她一定会杀来……”
马秋堂瞄了瞄自殿外冲进来的雨师,而后识相地往后退两步好离段重楼远一点,接着就看像阵旋风横扫过的雨师,一骨碌地冲至段重楼的面前,两手拉着他的衣领,不客气地将他自椅里提起,朝他吗声大问。
“我听说天都找到三女娲?”
“她找到的那个不是正牌的女娲,而是寄生的女娲。”已经很习惯她音量的他,反应只是习以为常地掏掏耳。
满脸掩不住兴奋的她忙不迭地再问:“另两个女娲呢?”
他老兄两手一摊,“那位将军大爷横竖都不肯说出下落。”他死缠活缠,连连求了好几天,那个叫廉贞的就连句话也不肯跟他说,只肯追在天都的身后跑,他哪套得出女娲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