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吧?”眼看对方眼珠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凤舞又挨在他耳边探问。
郁垒抚着下颔一阵沉吟,“嗯……”
“为什么要把我拖下水?”整整挨了一千年后,神荼现下只想问这句话。
郁垒挑挑眉,“你不是说过,兄弟,就是该有难同当?”
神荼边磨牙边问:“有难……是只有我当吧?”
就为了郁垒要留在人间寻魂,千年前没有适时阻止他的神荼,这千年来,无一刻不恨自己该多嘴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嘴。
首先,是郁垒没蹲完的百日天牢……同是门神的他,在众神的连坐法下,由他代蹲。
再来,是守卫人间的门神之职……既是少了郁垒一个,那么就全都由任劳任怨的他不分日夜来守。
接着就是发觉姻缘天机被郁垒偷看的月老,一状告到天帝那里去,因此郁垒逆天道而行之罪……既然郁垒不在神界,那么也就由他代受,害得他在当门神之余,还得挪出时间替月老编织红绳,顺便打扫整座星宿山。
累了整整一千年,本想等到千年时限一到,找不到凤舞的郁垒就会乖乖回神界,没想到,郁垒竟在时限期满之前找到了……要是这回没把郁垒给带回去,往后,门神岂不是就全由他一人来当?
开、什、么、玩、笑?
再给他在人间混下去还得了?
“你还有时间在这耗?再不回神──”说什么都要把他带回神界的神荼,话才说到一半,一只疾快扔来的包袱,准确地击中他的脸。
不想让他在凤舞面前多话的郁垒,在扔完包袱后甩甩手。
痛得龇牙咧嘴的神荼两手捂着鼻,“居然砸我……”
“你一定欠了他不少钱.”这是凤舞所下的结论。
“是啊。”郁垒很识相地配合。
“郁垒……”不死心的神荼,才要开口,郁垒便朝他伸出一掌,接着转身向一旁的凤舞交代。
“妳先到街上逛逛,我和他聊聊便来。”不把这烦人的家伙打发走,他们就哪都别去了。
“嗯。”也觉得他们似乎有很多话要聊的凤舞,微笑地颔首,随后走出小巷来到大街上。
缕缕白雪随风飘飞,一缕新雪,停栖在凤舞的掌心里.薄薄安在树梢和檐上的积雪,带来冬日的消息,冷冽的空气里,则是有着冬日的气味。眼前人潮如川的大街,人声沸沸扬扬,为过冬准备的家家户户,都赶在即将来临的大雪前,来到街上采买过冬的食品和货物。
漫无目的走在人群间的凤舞,忽停下脚步,看着原本拥挤的大街,人们在官府下人的开道下,纷纷让出道来,好让官府的大轿经过.被挤至道旁的她,静看着由轿夫抬着的四人大轿自她面前走过,总觉得……眼前这个阵仗好熟悉。
不,在她的印象里,规模应该更大、更气派,开道的不应只有那些人而已,应当是有身着黄衫腰际配刀的六十大汉走在前头,而后方的轿子,也不应这么朴素,应该是在轿顶四角都雕有翘凤,轿窗窗棂应该雕满了四色喜兽,黄澄澄的纹凤轿廉则在行走间微微拂动……
她恍惚地看着,指尖不自觉地来到发髻上,想调整沉甸甸的发饰,免得她的颈子又会酸硬得抬不起头来。
围观的人们不慎撞了她肩头一下,被震醒的凤舞回过神来,讷讷地看自己的指尖。
她在做什么?
那片段片段如海市蜃楼般的光景,又是什么?
来不及想清楚那偶然出现在脑海里的东西,凤舞再次被往来的人群挤撞着,受不了挤攘的她频往后退,一回首,发现自己退到一个贩售妇女妆饰的摊子前。
雪光下,摊上梳、篦、簪、钗、步摇、翠翘流闪着阵阵光彩,一些妇女用以鬓发上所贴的花钿也罗列在旁,再加上耳珰垂珠等的饰品在一旁闪烁着光彩,让她看得目不暇给.目光在摊上各式饰品上浏览了许久,她的目光止定在其中一柄凤头簪上,某种深深颤动的感觉,指使着她朝它伸出手,忍不住非要去碰碰它不可,但指尖方触抵凤头簪,她又飞快地缩回,感觉那柄簪子像是烫着了她般,令她指尖微微地疼痛。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飞快,令气息难平的她忙离开那个摊子,未走数步,迎面见着了一个算命的布招。
在飞雪中迎风飘飞的布招,布招上所书的命字,一前一后地在风中摇曳晃荡着,她看着看着,目光不禁朦胧了起来,脚下的步子如同受到招引般,一步步地走向算命摊后那名正对她笑着的男子。
“姑娘想问些什么?”右眉上有一颗痣的算命摊摊主,在龟壳里放进了几枚铜钱,边摇边问着她。
“啊?”大梦初醒般的凤舞,愣愣地呆望着他,再看看四下所处的地方,完全不知自己是何时走来这个算命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坐下请人算命。
摊主申屠令释出职业式的笑容,“姑娘想寻物是吧?”
“嗯。”她随意地应着,只当打发时间,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妳是不是要找……”他拉长了音调低吟着,“某条河流的水来喝?”
所有纷乱的心绪,当下全都沉淀下来,凤舞迅速回过头,错愕地瞪着他直瞧。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竟能准确地说出她想做之事为何,这是哪门子算命的?未免也太过神准了吧?
“就这卦象来看,找得到。”他自顾自地以指尖在桌上掷出的铜钱上数算了一会,再抬起头对她温和地笑笑。
凤舞戒慎地盯着他的表情,“真的?”虽说是开口迎财,笑口常开是较易有生意上门没错,但怎么这人的笑……却让她觉得头皮发麻?
“只是……”他勾起墨眉,扬眸一望,“落花零落如许,旧恨千千缕.”
“什么意思?”这个男人拐弯抹角的想跟她说什么?
“意思就是……”他又是说得神秘兮兮的,“就算真让妳找着了,妳真的要喝吗?”她要是喝了,那可就精采了,到时他非得去凑凑热闹不可。
她不动声色,“喝了,会有什么后果?”
“妳真想再次爱恨交织吗?”他再次说出让她大大起疑的话。
愈听愈觉得不对的凤舞,已经在心中确定,眼前这个算命的,绝对不会只是个普通摆摊人,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旁边,开始在心中估算着这里离郁垒所在的小巷有多远.以为她将话听进去的摊主,眼中绽出精光,“不用那么麻烦的去喝什么记川水,只要妳点头,我可以立刻让妳把过去的一切记起来。”
小小一个算命之辈,有这么大的能耐?坏了,她是撞了邪,还是不小心在这遇上了同类?
“姑娘我不算了。”谨遵燕吹笛教诲,不轻易相信人间之人的凤舞,说着说着便打算起身远离此处。
“慢。”申屠令随即探出一掌擒住皓腕,“妳还没付钱呢。”
“多少?”她不悦地回头瞥视着他紧捉不放的大掌。
他朝她摊出另一掌,“舍利一颗.”要不是吞食了舍利,她这只鬼怎可能以鬼命牡丹身之姿存在人间?
“什么舍利?”她一顿,完全听不懂。
“再装就不像了。”他低低笑着,隐隐在手中使上劲。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隐忍了许久的凤舞,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还有,放手。”
“把东西给我。”申屠令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冷笑一敛,动手硬将她扯过来。
她想也不想地当头赏他一记巴掌,“放肆!”
挨了一巴掌的申屠令,呆愣愣地掩着颊.“妳,打我?”她知不知道他是谁呀?不过只是只鬼而已,竟敢甩他巴掌?小小表辈竟骑到他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