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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上) 第1页

作者:绿痕

第一章

云从龙,风从虎。

浓云卷肆天际,入冬以来最盛大的一场风雪在冬至日后吹起,凛冽的狂风吹得很急,恣意在雪原上怒号呼啸,一声接一声的震天战鼓,也重重擂撼着耳鼓。

座下的战驹不安地动了动,自鼻中喷出的气息,在抖瑟的寒风中化为浓重的白雾,铁勒拉紧手中的缰绳稳定马势,微瞇着黑眸,试图在疾速刮落的雪花中,分辨远处敌方中军属于何人所有。

此刻,位在南云隘口南向至高点上,天朝铁骑大军中军人马,在两日前大军元帅铁勒下令开战后,全军就一直备战于此地,并未随着开道的前行军与北武国的人马交战于南云隘口中,反而依照铁勒的命令全军于至高点上待战。隘口中,双方前行军交战正烈,碍于天候,两军很难突破对峙僵势,战况也难有更进一步的进展。

“王爷,左翼军已兵分两路至隘口定点就位。”冷天色恭谨地在他身后详禀。

铁勒在心中估算着时间,“右翼军呢?”

“全军取道洮凉关绕过国境后,目前已一分为三即将抵达敌军背后月复地。”

他随即做出安排,“传令后卫军原地押阵,后备军团护粮退兵十里,中军准备随我出发。”

“是。”松了口气的冷天色,在对旗下部属传达帅令时,不断在心底深深庆幸左右翼两军并未误了时间,不然两军的将军一回营,准会掉了脑袋。

早在全军开战前,驳回众将军所研拟出的战略,坚持下与北武国硬碰硬的铁勒,为将铁骑大军的损伤减至最低,独排众议地采截断后方奥援并采用包夹战术歼灭敌方前行军,这两种方式来打这场前哨战。

对于铁勒会采用这种战略进行前哨战,冷天色是很能够明白铁勒下打算待在这儿与北武国长期抗战的心情,在先皇所给的百日时限前提下,全心投入战事的铁勒,为求能在战事上争取时间,甚至未回朝奔丧。只是,冷天色至今仍是无法理解,为何铁勒要保留铁骑大军的战力,不直接与北武国大军进行正面冲突。

倘若想尽快打完这场战事的话,照理说,铁勒应当毫不保留战力以求速战速决,可是铁勒却……不知怎地,这让他回想起开战日那日铁勒脸上的神情,那种……凝重又似犹豫的表情,每次回想起来,总会让他的心头感到莫名的不安。

“天色。”在中军即将出发前,铁勒朝他扬手,“北武国领军主帅是何人?”

“孟戈。北武王王弟之子。”打点妥当的冷天色策马回到他的身旁。

他收紧了浓眉,“北武王呢?”他居然没有亲自挂帅?

“探子说,北武王似乎是打算将战事交由他的王弟孟图全权处置。”

他嘲弄地问:“孟图?”若是没记错,这些年来,他在北狄抢走了不少孟图欲攻下的边境小柄。

冷天色的表情也显得很不痛快,“北武王也真大胆,不亲自领军上阵就算了,竞派孟图与个后生小辈来与咱们铁骑大军对阵,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派个火爆浪子来打这场仗,北武国都没人了吗?

那个北武王也不想想,铁勒会被北狄人尊称为北狄武王,就是因北武王的年岁大了,再也无力掌控北狄,才不得不把武王这称号拱手让给这些年来纵横北狄的对手铁勒,可没想到这回北武王竟如此不智,不自量力的派了个战历不足的王弟来螳臂挡车,北武王是打算任由他的王弟割地赔城,或是葬送整个北武国吗?

“瞧不起人是吗?”铁勒冷淡地问,黑眸直视远方隘口里的前线。

犹有满月复不满的冷天色,正想表示赞同时,不意瞥见铁勒脸上那份阴沉的神色后,心中霎时一凉。

“王……王爷?”他怎么……又摆出那号表情了?

逆着刺骨的寒风,铁勒缓缓转首,抬首看向身后一望无际的冰封雪原。

天朝,在那个方向吧?就在这片天地尽头的南方远处。在那里,曾经有着牵扣着他的人与物,也曾有着隐晦交缠的情事,但,晴川历历的过往已逝,今日种种,才是新的开端。

“这场战役结束后……”他匆地启口。

在强劲的风势中,深怕漏听只字词组的冷天色,忙不迭地竖起双耳聆听。

“我将成为下一任太子。”铁勒的低喃几乎被吹散在风里。

“什么?”冷天色愣了愣。

“中军出发!”铁勒蓦然回首,脚下一蹬,策马至前方举剑下令进袭。

“太子……”没跟上的冷天色,在心中琢磨了好半天总算是理清他的话意后,猛然抬首看向他蓄势待发的身影。

铁勒他,该不会是打算在应旨攻陷北武国后,回京……抢下皇位?

***

阔别已久的皇城,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

罢返抵国门的卧桑,在船只即将在青龙水门泊岸时,站在船首远眺皇城。

烟雨遥,杏花迢。天地无语,皇城无声,唯有这片信守约期的冬雪,一如当初送他远离时地再度迎着他回来。矗立于江岸的皇城,映在江面上的迷蒙倒影,形成了水面上下的两座皇城,在弥漫的风雪吹肆下,远处隐约可见的太极宫,探向青天的殿顶堂塔已被厚雪掩埋。

景物依旧,人事,却已全非。

这些年来的离乡路远迢迢,家国的悬念在时光的轮转中沉淀下来,再次看着眼前熟识的丽景,许多记忆逐渐在脑海中变得模糊,若是不仔细回想,他几乎都已遗忘了当年他是为了什么而拚力一搏,将众人的期盼自他的肩头卸下,在这个飘雪的季节里,迎着细密的雪花踏浪远去,逃离至另一片天地。

放下,需要勇气;拾起,则需要力气。

对他来说,责任早已在他身上远去,百年国计也与他擦肩而过,曾经位于最高位的他太过明白,那些生活在这座皇城里被命运屈服的人,在阴森的宫苑中日日如履薄冰,悲苦甚多,快乐不容易,因此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若是不将全身蓄满力气,他走不回来。

案皇已殡天了,残留下的那局棋,还得由同是弈棋人的他来收拾,即使他再怎么不想回首,他还是得有始有终,最起码,他得亲眼看见,究竟他一手造成了什么结果。

在青龙水门恭候大驾已久的律滔,在船只一泊岸后,随即率东内众官员上前接驾。

当卧桑由离萧缓缓护送下船时,落雪带着寒意袭向律滔的面庞,巧巧地掀开了他记忆中的扉页。

那一瞬间,他以为,卧桑在位的那段平和日子又回来了,这些年来的宫廷争斗并不存在,一切都还是初时的那样,不管发生了什么,卧桑都会力持大局地将它掌控住,再进一步地将它掩盖在台面下,就像这场风雪,在绵密的细雪飘下掩埋后,什么部下曾发生过,什么也不留下。

“殿下……”当卧桑来到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月兑口而出。

“洛王。”卧桑微笑地订正,“我已不是太子。”

他怔了怔,回忆匆地走得老远,活生生的现实再次来到他的脚跟前。是的,往事早已逐尘随日月而邈,卧桑已不再是天朝储君,现下每一位皇子再无高低之别,而卧桑,也再不是众人可以倚靠的对象,他们每个人,如今都只能仰赖自己。

“只有你来?”看来看去,接驾的人也只有这些以前的东内旧臣,却不见那些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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