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她来人世,就是为了要见朵湛一面的,除了他,她谁也不要。
“恐怕由不得你。”楚夫人难忍地别过眼。
楚婉握紧了双手,一字一字的将她的决心道出口:“我要等他。”
她不再犹豫不决,她要履行她此生唯一的誓约。
不管楚尚任决定了什么,也不管她是否会被迫出嫁,就算必须与她的亲人恩断义绝,她也要等。她决定不追上去,她要停在原地等待朵湛,只要她不执意跟随,那么朵湛就不会应了道人的那句话,走向杀戮的那一端,她不要他变,她不愿让朵湛因她而成为罪人。
“等谁?”楚夫人有些不明白,也想不出此刻她的心底还有什么人。
“朵湛。”
“你要等他?”楚夫人紧握着她的双臂,不敢相信女儿会为爱盲昏了头。“难道你忘了吗?他在你过门的那日拋弃了你!”
她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我要等他,无论他曾对我做了什么,我就是要等。”
“婉儿”楚夫人几乎想怨起她的痴愚,恨不能让她看清楚现实。
“我答应过他的。”楚婉神态安详得宛如一株不为所动的莲,轻淡若无的笑靥,美丽地在她的面颊上泛起,“他可以对我毁誓,可是我绝不做个背约之人。”
“不要那么傻——”楚夫人才想劝她,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语给截断。
“不管要花多久的时间,就算老了、死了,我都要等,如果今生等不到他,那么我就到来世继续再等。”等待,是没有时限的,在她说出那句誓言后,她就必须为她的誓言负责,因为,她一生只倾心这么一回。
楚夫人忍不住要问:“万一你永远都等不到他呢?”
“不会的。有一天,他会回过头来寻我。”她笑开了,眼眸里怀着坚定的信念,“所以在那之前,我要等。”
“傻孩子”望着她不回头也不会更改的坚决,楚夫人不禁搂紧她,暗暗将泪滴在她的肩头上。
楚婉柔柔地拍抚着她的背脊,唇边带着不悔的笑,“我是傻,但,我愿为他如此。”
第四章
红鱼青磬不再作响,天王寺的大雄宝殿内,寂静得像是死亡。
这些日子来,总会在佛前诵经修性的朵湛,在这日的夜里,虽然他在佛前面佛的身影依旧,但他口中的佛号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自他的唇边走远,一夜未再大殿内回响起过。
他的双眼一直停留在坛上九盏莲花灯上,不曾须臾瞬离。
莲似的花灯,在添了上好香油和燃起一撮火苗后,栩栩如生得就像是襄王府中珍养的一池莲,如梦似幻的灯影中,微瞇着眼看去,更像楚婉清绝美绝的秀容,勾起他似平原跑马的情意,令他怎么也无法在佛前求得一片宁静,即便他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想,可是他的心就是会忍不住的飘离。
在那日她来见他一面之后,楚婉便不曾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整整消失了她的音息七个日夜后,他的心煎苦难熬,怎么也无法度过这一日又一日的漫长等待。虽知她的不再出现对她、和对他都好,可是真正要面对分离,那痛苦,又不是他所能承担负荷。
为什么她不再来了?是死心了吗?还是被伤得太过心碎?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在他的心中也无什么佛,现在,他只想见到她,只想拥着她,柔声的在她耳畔说着一切都没变,在她的泪珠再度落下之前告诉她,他还是她的朵湛,他还是那个将她深深藏在心底恋慕,十年来心念从未曾更改的情人,他是被逼的,他不是个七欲泯尽、四大皆空的佛前人,他是个爱恨啧痴皆具的凡人。
但他,不能说。
修个佛,或许需要十年、百年,方能得道;但爱一个人,却不需要经历漫漫岁月和试炼,只消一眼就能爱上。
这道理!他懂,也明白,因此即使他再怎么逃,他终究还是躲不开楚婉为他所编织的片片情网。可是,在政情和世局演变至今后,一切都如弦上箭,而他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照着这条已计化好的路径继续走下去,但独自在这路上行来,他走得好辛苦。
忍顾鹊桥归路,有多少次,他多么想回首看看被他弃在原处的楚婉,可那一双双在暗地里监视着他的眼睛,又让他不能回首,深恐将会害了她,他虽无情,但对象绝不是她,他不是负心之人。
但他,还是不能说。
只要知道她还好好的活在这片天际下,他会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是现在他却连半点消息也没有,更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安然无恙,这要教他怎么定心?又教他怎么继续走下去?
暗夜里一阵风动,来得突然的风势转眼间吹熄九盏莲花灯,令心恋难舍的朵湛忍不住伸出手想抵挡风势。
“楚婉”
“王爷,”阳炎边嚷边跑进宝殿里,而在他身后,也跟着一个夜半不睡的冷天色。
朵湛瞬间沉下了睑,挥去所有隐藏在他心底的秘密,也收回他忘情的模样,不让外人看出他内、心的任何动静和波澜,当他再度抬起头来时,他又成了那个看似放下一切,却无人能懂的襄王朵湛。
“收到了什么消息?”他站起身,顺手拂了佛衣袖,漫不经心地问着犹气喘吁吁的阳炎。
“圣上下了诏,希望你打消出家的念头入朝为官,圣上已经为你在尚书省隶下工部安插了职位,近日内你就得走马上任。”
“知道了。”一抹等候已久的笑意隐隐出现在他的唇边,一扫先前他心中的烦忧。
不准他剃度?企合他意,他本来还找不到理由可以避掉呢,还好就在差点要弄假成真的这当口上,有这道来的正是时候的圣旨在,这下子,他总算找到理由可以走出这座锁住他脚步的天王寺。
阳炎愈想愈觉得古怪,“你要答应?”他向来不是拒绝为官的吗?以前无论圣上再怎么叫他入朝,他就是全盘拒绝,怎么这一次他却改了心性?
他耸耸肩,“圣旨不是下来了吗?”
“慢着!”冷天色高高举起一掌大声喊停,“在你作任何决定之前请先让我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朵湛好笑地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确定你真的有法子离开这里?”这家伙不会忘了他现在是什么身分吧?入朝为官?那不就是要离开这里?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他身上有着什么东西?
“你怕我一旦离开这里就会失去了保护壳?”他笑笑的问,知道冷天色担心的是什么。
冷天色用力的向他点头,“我怕你走出天王寺后,恐怕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完整无缺了。”
“王爷,他说得没错,现在在外头”阳炎也站在冷天色的那一边,在此时高举反对旗号,心底也是百般不愿让他出去。
“外头有多少人想杀我?”他到现在都还没真正统计过那些数字。
阳炎头痛地摔着眉心,“柬西南三内的人都想得到你身上的手谕,而三内的精锐,皆已倾巢而出。”
“你听见了没有?”冷天色两手紧握着他的肩,面色凝重地对他大叫,“全朝的人都想要你身上的手谕,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要杀你,你要是走出这里半步,就没人能保得了你!”朵湛是想玩他的命呀?不要闹了好不好,要是保不住朵湛,他也就跟着玩完了。
“放心,西内会收留我。”朵湛推开他,掏掏有些听不清的耳,慢条斯理地扔出一个让他们两人措手不及的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