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炽无法呼吸得快要窒息了,“所以你要舍弃我?”
她缓缓地摇首,“是我要舍弃我自已。”她要从这令她左右为难、心痛欲裂的地方离开,她所割舍不下的,是他,既然她无法舍下他,那么,她就舍弃她那颗愈来愈想叛逃的心。
“你还是要离开?”全身无法克制地抖颤着,他紧握着拳问。
堤邑笑而不语,但那笑意,是那么地凄楚艰辛。
“润儿……”怀炽顿时像被抽空了力气,在她那让人不忍的笑意下别开脸,朝外头等待着的润儿轻唤。
“姑爷?”润儿有些澹心地看着他灰败的脸庞。
“好生看着她……”他费力的指示,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外。
盛夏的午阳热力毒辣辣的,烫炙着漫无目的在园里行走的怀炽。
他来到水光刻邻、波色潋滟的湖岸时,恍然地想起,在他的书案上,还仔细地保存着未被堤邑焚尽的诗册,那书页里的字字句句,都是诉满情爱珠圆玉润的绝妙好词,可是如今字句依旧,她的心却不知芳踪。
傍他机会……为什么就是不能给他机会?难道说,错了就是永远的错了吗?难道,他就要永道的失去她?
怀炽颓然地坐在湖畔—水面上的花儿,彷佛在嘲笑着他的孤单似的,朵朵并蒂相依、香气交融。
望着水中的自己,水里倒映的他,眼瞳炯炯,像是负伤的野兽,可那伤痕,纵使他再怎么掬水渥睑,却怎么也抹不去、挥不掉,反像个鬼魅苦苦追索着他,要他不能逃避。
看不下去的冷天海走近湖畔,既是为他难过又为他感到心酸。
“不要爱上她。”冷海天蹲在他的面前,虽然觉得有些为时以晚,但还是忍不住要劝上一劝。“或许这样一来,你就不会痛苦了。”既然堤邑已经不爱他了,那他何不就像润儿所说的放手,何苦这样愈陷愈深?
怀炽抬起头来,望着满湖的水生花,在他的脸上纷纷流下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他的声音低哑而哽涩,“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回已经不在我这里的那颗心……”
“你明知道她已不再爱你了,何必作茧自缚呢?”冷天海自袖中掏出方巾拭着他的睑,并试着想将他从困苦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他闭上眼,“你不明白……”
如果抽身是那么容易的事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在知道堤邑爱他有多深之后,沉沦在过往而回不到现实来,无法忍受失爱的痛苦。从前的他,怎么会不明白被爱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呢?他怎么可以将自己分割成两半,一面当个不顾忌会伤了她芳心、耍弄权术的朝臣,一面当个他自以为珍惜她的夫君。
“天海。”他恻然地问,眼中泛起雾般的眸光,“我是该尝一尝无情的苦果对不对?”
“你不是无情,你只是没来得及懂。”冷天海坐至他的身畔,提供一个肩膀让他倾靠伤心。
“为什么,人们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会懂?”他懂得太迟了,为何从没人早点教会他什么是爱,非要他亲自走一遭并且失去之后才明白?
“如果我能代你受的话,我愿的。”冷天海悠然长叹,知解地拍拍他的肩,“可是感情的事,我真的帮不上忙。”
怀炽抬首望着浓绿深郁充满夏意的园子,隐隐约约的草花香气,顺着风儿吹来,和身后那一池开放得癫狂的莲荷,交织成网获忧人的香网。
无情伤人,有情,更伤人。
她认为,他的无情很伤人,但她不知道,她的有情,却更伤他。
☆☆☆
许久不曾步出房门的堤邑,这日在润儿的相伴下,主仆两人来到花园散心走走,在蓊蓊翠翠的园子里欣赏夏日的绿意。
但堤邑却在园中,见着了一名以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的男子。
她微蹙着眉,频频在脑海里搜寻着这张说来并不陌生、似曾在哪儿过的面孔,未及想起,没递帖子就不顾下人阻拦登门拜访的国舅独孤冉,已来到她的面前。而润儿,则是大感不对劲地先一步开溜去找救兵。
独孤冉细细打量着她与初相见时相比,一身截然不同的风情,以及她眼底淡淡的憔悴,即使她已身为人妻,他仍是不改和初时相同的追逐之心。
他忍不住朝她伸出手,“可怜落花……”
堤邑因他的眼眸而感到害怕,不住地向后退,想唤润儿,却不见她的踪影。
“别碰她。”收到润儿通知匆匆赶来的怀炽,在独孤冉将大掌抚上堤邑的面颊前,急忙将堤邑搂至怀里。
独孤冉得意地扬高下巴,“我说过你给不起的。”早说过他这个无爱之人是爱不起她的,他就是不信。
“我并没有请你来。”怀炽将怀里受惊的堤邑紧抱着,并在独孤冉的视线再向她探过来时,拉高衣袖掩住她的面容阻绝他的视线。
“如果一开始你就把她让给我,或许她就不会有今日了。”独孤冉别有用心地让堤邑听见,为的就是想让堤邑知道他倾心已久。
“天海”怀炽弯身将站不太稳的堤邑抱起,边走边对冷天海下令,“送客。”
“国舅。”冷天随即挡在欲跟上前的独孤冉面前,“自重。”
独孤冉不理会他,扬高了嗓对怀炽离去的背影大叫。
“你还要她?”几乎全朝的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俩的事了,心高气傲的怀炽,怎还可能要这个伤他自尊的女人?
“我要。”怀炽停下脚步,抱着堤邑缓缓地转过身来,焰火般的愤怒在他的眼底烧窜着。
“冲着你对风淮告密的事,我会力争她到最后一刻。”独孤冉听了,干脆直接向他指下战帖,“我会不惜一切的把她抢过来!”既然怀炽那么珍惜她,那他就非要自怀炽的手中夺过来不可。
怀炽并不理会他,大步大步地带着堤邑穿过林子回房。
冷天海在孤独孤冉又想上前时,刻意将两掌扳得咯咯作响,“国舅,你再不走,恐怕大家都会很难堪。”
“你敢?”独孤冉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
冷天海狂妄地笑了,“我身负皇命,此生只效忠于圣上与王爷两人,你说我敢不敢?”为了王子,就算要他与全天下的人结怨,他也无惧无悔。
独孤冉铁灰着脸,在冷天海慢条斯理地开始挽袖时,愤然转身离去。
抱着堤邑回房的怀炽,将她轻放在窗旁的躺椅上。
“有没有吓着你?”早知道他该把门禁弄得更森严,免得那些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像这般闯进来打扰。
堤邑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心头想着他与独孤冉之间那较劲的眼光,和独孤冉猎人似的眼神,那眼神,她也曾经在怀炽的双眼中看过。
“对我说句话吧,给我一个微笑吧。”再一次接受沉默的响应,怀炽沮丧挫败地环抱着她向她请求,“难道,你的眼中真的不再有我了吗?”
堤邑有些疼痛,他抱得那么紧,捉得那么牢,彷佛失去了她就将一无所有。
“爱情是不会等人的。”她忍不住想要叫他别再这么折磨自己。“错过的,那么便错过了,它不会再回来的,放过你自己吧。”
他却执着地向她摇首,“我有耐心,只要我继续等下去,总有天,你会像归燕一般日到我的身边来,我等你。”
一颗泪珠霎时翻滚出她的眼眶,堤邑在他的怀中哽咽无声。
“你还是爱我的。”怀炽边拭着她的泪,边将她深深拥紧,不断在她的耳畔喃喃,“你会爱我的,你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