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虚地旋过身,慌忙地想逃离,“就……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润儿。”堤邑微瞇着美眸,“回来把话说清楚。”把她的心吊上吊下的又不说清楚,不行,她非要找出个答案来。
润儿不情愿地止住脚步,思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把已说出去的话收回来,更无法阻止聪明慧心的堤邑去追索答案。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堤邑静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表情,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润儿不自在地绞扭着十指,“本来,我是打算一直瞒着你,能瞒多久便是多久,可是,老爷毕竟是你的亲爹……”
“别再跟我拐着圈子了,快说。”她固执地追索着,想找出心中不安的源头,也想一解府里众人皆藏着的神秘。
无法在堤邑眼神下说谎的润儿,索性豁了出去,“老爷已经不再是右相了,日前,圣上将他连贬两品,而他遭贬的原因,就是姑爷。”
无预料的,盛着花瓣的柳篮翻出娓邑的掌心,那些自露曙便自还沾着露珠的枝楹上,东撮西拈采来的春花,如雨落了一地。
堤邑紧按着胸口,水眸不实信地游移着,嗡嗡的耳际,不太能分辨润儿那被吹散在风中的话语。她茫然地抚着额,“我爹他……”
说穿了事情的润儿,叹了口气,蹲在地上捡拾着满地的落花。
“原本圣上是要对办事不力的老爷加重惩戒,但在律滔的说情下,圣上才没有更进一步的处置,但现在,咱们辛府门下的门客都已经散光了,辛府也再无往日荣耀的光景。”
“怀炽怎可能对我爹……”她岌岌想否认,蹒跚的步伐,踩碎了落地的花儿,像是踩碎了无数的梦境。
润儿扶稳她,“小姐……”
“这不是真的。”她逼自己笃定的否认,拒绝去相信,除非是怀炽亲口告诉她,否则她怎么也不相信怀炽竟会在朝政上,与她爹为敌并欲铲除她爹。
“是真的。”虽然不忍,但润儿在戳破了她的梦境后,并不想再让她躲回梦里而不看清事实,“这也是姑爷一直瞒着你的事。”
她急急地旋过身,“我要去问他。”
“问了他又能如何?能改变一切吗?”润儿拉住她,对她的反应早就在意料之内。
怀炽淡漠的坦承自花丛后传来,“是不能改变一切。”
润儿心头猛然一惊,抬起头来,提早回府的怀炽正用一双飒冷的眸子瞪着她。
“你说够了吧?满意了吗?”他简直无法掩饰自己滔天的怒火。
望着堤邑花容失色的小脸,他忍不住要责怪自己,都是因为一时心软,怕堤邑在府中没个熟悉的人相伴,而会感到孤寂,所以他才没弄走这个知道太多的润儿,而现在,即使是想弥补这个过失,也已来不及了。
“我……”在他刺人的目光下,润儿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下去。”他大步地上前,自她手中接过神智有些昏沉的堤邑,并且命令自己掩去脸上的怒意。
润儿急速细碎的步伐立刻响起,逃也似地离开园子。而处在怀炽臂弯中的堤邑,一双小手不确定地攀上他的身子,藉以稳住她的脚步。
“我爹他……”她紧攀着他的臂膀,彷佛这样就能获持住一切,指尖直陷入他的肌理中。
怀炽俯来,款款地在她的耳际安抚,声音一如往昔的温存,“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没事?”她难以相信地张大眼眸,“我爹被连贬两品,这叫没事?”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这般大事,他可以说得如此淡如轻风?
他别过眼,扶着她想带她进屋子。“朝中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别问那么多。”
“我是不懂,但你懂。”她执着地停下脚步,恳切地凝望着他,“告诉我,你能救我爹吗?你能去圣上的面前说情恢复他的官职吗?”或许事情还不致那么糟的,他在圣上面前,不是很有份量的吗?也许只消他去圣上面前美言几句,那么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怀炽缓缓地撒开双手,收去了温言软语,神态宛如一个陌路人。
“朝中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不须去理会那些。”他不想要那么早就来西对这些,也不想看到她的这种眼神。
堤邑眼眸怔怔地看着他,同时也看到她与他之间,似乎多了一道界线。
是的,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她可以感觉到,他正拉起了一条界线,很明显地在告诉她,她不许靠近、更不可逾越。层层解不开的疑云开始在她的心头拢聚,眼前的他,不是她印象中的怀炽,他变成了一个她毫不相识的人,可是,他怎会在突然间变得那么陌生?
在怀炽转身离去时,堤邑才赫然发现,她从没有机会好好靠近他,也不曾有机会去真正了解过,这个曾与她相约要一起自首的男子,究竟是谁。
☆☆☆
日复一日上演的宫争,似野火般不断在朝野窜烧,在春日将尽的时分,南内与东内小型的短兵相接,也逐渐来到了尾声,而辛无疚,也从一步步被怀炽逼进死路连贬两品,接着又被贬一品,即将被迫远黜离开京兆。
然而堤邑全然不知这些,只因为怀炽将她瞒得更好,不让她知道半点外头的风声情势,更命府里的人也瞒着她,将她仔细小心的包里在无知的保护网里,无论她再怎么向府里的人探问,也无人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让她只能犹如锅上蚁地干焦急,恨不能快点理清一切,也再无法安坐在府中无所知地度日,一心只想快些回到辛府与家人商量,该如何帮助辛无疚渡过这次朝争所带来的难关。
跋在辛无疚即将远谪出京兆前,堤邑日日偷溜至辛府前登门求见,但辛无疚却日日托病不见,眼看着辛府的下人们一一收拾着府内的物品,在府外装车先行上路,她的心也愈来愈慌,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她的血亲就要走出她的世界。
在辛府举府上下即将离开京兆前一日,一直为她深锁的辛府大门,终于开启了一道小缝,让等在府门外的提邑终于燃起一线希望,可是来应门的并不是辛无疚,而是视她为祸首的辛夫人。
望着堤邑不知做了什么错事的面容,辛夫人便没来由的有股怨。
自年少青春正妍便伴着辛无疚,看着他由一名没没无间的穷书生,寒窗十年的苦读渐渐地踏上官阶,并陪着他一块在官场中沉沉浮啊了数十载,耗费了那么多个年头,辛无疚终于熬出头登上东内右相之位,甩月兑了那数不尽寒暑的贫穷生涯,而她,也终于得到她想要的地位、想过的生活。
可是好不容易才过着扬眉吐气、人人称羡的气派日子不过数年,却因为女儿的一桩婚事,又让这官场所换来的虚华宛如黄粱一梦,转瞬间消失匆匆,让她又得陪伴着辛无疚回到朴实的小小辟员的生活里,但她的女儿,却可以留在敌人的身旁,继续做个享不尽荣华的王妃,令她想来就有不甘。
遍究到底,都是堤邑的错,当初她若是听众人的劝,别执意要嫁怀炽就好了,他们辛家也不至于获罪落拓至此。
“娘?”堤邑走上前轻声地唤,不确定地看着她眼底那淡淡的恨。
“你爹不见你,我也不想再见到你。”辛夫人的音调宛如冬日般的飒冷,“不要忘了,你已过了怀炽的门,同时也是我们辛家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