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面花光相映的错觉吗?虽然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所看过的绝色,秀丽的芳容也算不上倾国,可是,他却觉得她远比春日的任何辰景都来得妖娆,尤其她那可人羞怯的模样,看来就像……一抹笑意悄悄跃上他的唇畔。传说中的仙子们,不都是失了羽衣,所以才会回不到天上而停留在人问吗?而他在桃花林间乍见的仙子,却是个失了鞋的?
脚趾有点冷,更怕她这个情景会被其它人也看到,在等了许久对面的男人却没丝毫的动静后,堤邑瑟缩地将赤脚藏在身后,忧愁地蹙紧黛眉,不知该怎么叫回那个不知发呆至哪去的男人。
看着她烟黛的眉愁然深锁,怀炽的、心思也回到了她的身上,爱笑不笑地睨着她。
“那是……你的?”他伸手指向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的精巧丝履,实在是很难理解,那种东西怎会离开她的脚跑去挂在树枝上。
她点了点螓首,而后朝他仰起娇美的脸蛋,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低首盯审着她期待的目光,怀炽转首看了看无人的四下,发觉她眼中所发出的请求讯息所欲给予的对象,似乎就是正与她面对面的他。
他迟疑了很久,了悟地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要我……帮你拿下来吗?”
堤邑的眼中瞬间绽出获得救赎的光彩,“可以吗?”
怀炽叹了口气,她的请求姿态都摆得这么明显了,就连话也说出口了,他不答应可以吗?
他随意在地上搁下手中的酒盅,才想挽起衣袖为她拿鞋,就见等不及的她,单立着一脚,一跳一跳地来到他的身旁。或许她是以一脚站累了,又可能是单脚跳跃的举动对她来说太过辛苦,眼看她就要将那光滑无着鞋履的玉足踩在地上,不忍她白细的玉足沾上草上的露珠尘土,他迅捷地弯身以一掌盛住她即将落下的玉足。
及时搭救玉足得宜的怀炽,庆幸地深吁口气,“别下来。”
“你……”暖烘烘的热流自她的脚底传来,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搭着他宽阔的肩以维持住平衡。
“坐在这等我。”他站起身来,一手揽着她的腰肢让她跳至树下的椅上坐稳。
堤邑才点头轻应,就见他腾跃起身,轻轻松松地将那只躲在花丛间的丝履攥至手中,再定身落下,令她颇意外在他儒雅的外表下,竟有此矫捷的身手。
“小姐?”找人找得满头大汗的润儿,身影忽地出现在近处。
才想把鞋交还给她的怀炽,一股来自身后的震动今他怔了怔,那种感觉,像是朵软女敕的云朵撞至他的背脊。
他倾身朝后看了一眼,忙着躲入的堤邑正藏躲在他的背后仰首看着他,他试着读她的眼,在她的眼神中大约明白了她为何会这么做,于是,他合作地伸手将她过长的裙摆拨向后边,把她藏得更好点,再顺手将她的丝履放进自己的袖中。
走在桃林间寻人不着的润儿,在经过怀炽的面前时朝他微微颔首,并没有留心在他身上,在此处寻不到人后,她又走出小径去他处寻找。
“她走了。”怀炽出声提醒。
堤邑缓缓自他身后探出螓首,“真的?”
“怕挨骂?”他拉开她紧攀着不放的小手,将她扶坐回椅上,并把藏在袖中的丝履递给她,笑看她心慌意乱的水眸。
“看得出来吗?”堤邑慌忙接过,美丽的大眼犹是不安地左张右望。
“看得出来。”他边说边扶她坐稳,看她持着丝履似乎没有穿的打算,他摇了摇首,自她的手中拿过丝履,自动自发地蹲跪在她的面前帮她穿起来。
她一径地垂首轻叹,浑然不觉有个男人在帮她穿鞋。“没办法,润儿管我管得太严了,她要是知道我没穿鞋,少不了又要对我念上大半天……”
“那个……”努力在和丝履上怎么系也系不好的彩带奋战的怀炽,忍不住想打断她。
堤邑低下螓首,“嗯?”
他指指她的脚,要她出手来帮忙。“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姑娘家的脚是不可以轻易给人见着的吗?”
“我知道啊,可是……”她白蜇的纤指也加入其中,沁凉的指尖在彩带中穿梭着,不时碰到他还未收回的指尖,不一会,她的织指忽地停定在鞋面上不动。
“可是?”怀炽定眼看着她与他交缠的十指,发现在她的帮忙下,他们俩的十指被捆绕在更加难以拆解的彩带中。
她幽幽轻叹,“我穿不惯丝履,我还是喜欢棉鞋。”还是身为普通百姓好,不必穿这种华而不实,美丽却娇贵得不适合行走的鞋子。
怀炽有些疑惑,穿不惯?能来这赏春的人,哪个不是朝中的王公显贵?而她居然穿不惯身为贵族最常穿的丝履,反倒惯于平民百姓所穿的棉鞋?她到底是谁?
“穿不惯是一回事,但它又怎会跑到树上去?”在她的指尖又开始挪动前,他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并悄悄挪开她白女敕的指尖,免得她又来帮倒忙。
“我本是想采那株开得最美的桃花,但它生得太高构不着,而我手边又找不到可采花的工具,所以我就想或许可以月兑鞋扔扔看,可是这么一扔……”自言自语说着的堤邑,在恍然回过神时,一双水眸静止在眼前的画面上。
有个男人……在帮她穿鞋。
瞧他,十指不熟练地和鞋面上的彩带挣扎着,既要小心翼翼别把它扯断,又要把他被缠住的指尖抽出来。其实他大可以叫她自己穿的,可是他却没开口,体贴地任她去自说自话,而他则埋首钻研该如何成功地让那只丝履乖乖贴合在她的脚上,令她看着看着,丝丝的笑意溜上她的面容,但她很快地便将它掩去,默不作声地看他和她脚上的丝履继续奋战。
为她系好彩带,总算是大功告成的怀炽,满脸成就感地抬起头来。
“就因为你想采花,所以你的鞋就长翅飞到上头和它打招呼了?”多亏她,他今日才知女人是不好当的,光是要穿好一只鞋,就可以耗费掉一大堆的时间。
她诚实地颔首,“嗯。”
他仰望了树梢一会,“你想采哪一株?”
“那株。”堤邑伸出皓腕,直指枝楹间盛开得最为放恣的一株。
扬手未落,怀炽已跃起身将她想要的花株采下,将它搁放在她白里透红的掌、心中后,他俯近身子仔细盯审着她清俊秀丽的眉目,不一会,他又跃身采来一小撮朵朵连株的花儿,不问她的同意,轻轻簪妥在她乌黑的发间,满面笑意地欣赏她一身精致的风情。
堤邑感觉吹拂在她耳畔的风儿彷佛停止了,在他眼神下,春日变得格外的暖融,她巧巧扬起螓首,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看向他细长而温柔的双眼,心中有种温热的感觉正在丛聚。
他含笑地轻拍她的香肩,“下回想采花时告诉我一声,别再让你的鞋上树了,你这模样让人见了可不好。”
“谢谢……”她讷讷地应了应,流连在他睑上的目光,怎么也收不回来。
被她看得目光无处藏躲,怀炽忍不住伸手轻触她水女敕的面颊,本是想叫这个极易分散心神的女人回神来,可在指月复一触及她的面颊时,恋恋的感觉,反倒让他的指尖不忍离开。
“小姐!”找到人的润儿,在远处的树下指着她大叫。
“不好了……”堤邑慌然转醒,急忙地持起裙摆,“谢谢你救了我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