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找回来,你可以帮我吗?”她也想知道,那夜夜纠缠的梦境、耳边魔魅般回绕的低语,究竟想告诉她什么?也许答案很简单,只是不甘被她遗忘。
那么,如果她找回了那些属于他们的记忆,他是不是就会放过她,不再苦苦纠缠?她真的不想再尝夜夜惊惶,醒来后却又一片空白,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了。
“你是个很沈默寡言的人,不太擅长向人倾诉心事,所以我知道的也有限,我只知道,你有一双很巧的手,可以为心爱的男人做任何事,布置一个温暖的小窝。我们很少交谈,所以有一天你突然问我毛衣要怎么打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毛衣?”是的,她知道自己会打毛衣,上上个月被杨品璿拼凑出来的成效之一。
“你告诉我,『他』感冒了。那是你第一次对我提起你们的事,声音轻轻淡淡的,但是听得出你很担心、很心疼,那是无庸置疑的浓烈情感。他请假,发烧咳嗽、在家昏昏欲睡两天下,他不爱冬天,因为讨厌把自己包裹成笨重的北极熊,但如果是你织的,他就一定会穿——这是那次对话,我得到的收获。我介绍你一家手工艺材料行,里头应有尽有,你还多裁了几个碎花抱枕放在客厅、书房,让他在看文件时垫在腰背上,减轻筋骨酸痛。还有一次,你问我哪里有食品材料行,也是因为那阵子他工作压力太大,食欲不佳,所以你就做些饼干、小蛋糕让他当点心吃。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舍得把这些珍贵的记忆都忘掉呢?”
原来……她是这样的一个人。
外表矜持冷淡,内心却有着令人惊异的丰沛情感,源源不绝地给那个心爱的男人,多到几乎怀疑一辈子都不会有罄尽的一天……
“食品材料行在哪里?”未经思索,话便飘出唇畔。她想探究,那让她对柠檬派驾轻就熟的男人。
“顺着红砖道直走到底,红绿灯左转,大约十公尺就到了,不远。”
她轻点了下头充当谢意,推开明亮的玻璃门离去。
身后,店员摇头叹息。
少了那个在店门外守候的沈静身影,她的背影看来好孤单啊!
这就是十年爱情的样貌吗?隐隐约约,她似乎有些心酸地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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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她以前真的常走吗?
一路行来,站在食品材料行门口,她无声自问。
没有任何的记忆,也无一丝熟悉感,对于各式各样制作器具,她甚至不能肯定正确的用法。
“啊,季小姐,你来啦!”年约四十的老板娘迎上前来。
又一个熟悉她以及她的爱情的人吗?
“你,又能提供我什么呢?”她近似自言地问。
“什么?”
“关于我的爱情,我的男人?”
老板娘笑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原来,在这里她什么都没留下。季向晚点头,没多解释便要转身离去。
“啊,对了,你失眠的症状好些了没有?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看到你时更苍白呢!”
一愣,她收住步伐,回身瞪视。“你知道?”
“你上次说的啊!”
“什么时候?”她什么时候告诉老板娘失眠的事?她完全没印象!
“大概——八、九个月前吧!我还记得,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你买了啤酒花回去,说是要治失眠的,那时你的脸色很糟,眼睛都是浮肿的。”
啤酒花,又名蛇麻翠,雌雄异株的植物,一般撷取叶子和花冲泡,含有镇静、安眠、麻醉的效用,故,应注意不可过量或长期饮用。
脑中没来由地跳出这段文字,她吓了一跳。
“如果真的没办法,就去看医生吧,季小姐,啤酒花茶喝多了不太好……”
接下来老板娘又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恍惚地走出店门,思绪仍无法平复。
她为什么会买这种东西?真是为了治疗失眠吗?
八、九个月——那正好是她搬到现今住处的时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日子过得恍惚,记忆模糊,终致遗忘。
究竟那段时间,她与韩姓男子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最后分开,而她斩断与他相关的一切,包括记忆?
心不在焉地与路人擦撞了下,对方提着的购物袋掉了一地,她弯身无意识地帮忙捡拾,那人不经意瞥她一眼,月兑口喊:“季向晚!”
她手一顿,抬眼。“你也认识我?”
今天是怎么回事?处处碰到熟人。
“哼!”女子不说话,面色不善地抢回日用品塞回袋中,起身便要走人。
“等等。”她随后追去,挡住前路。
“走开!我不跟冷血的女人讲话!”
“冷血?指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女子恨恨地道。
她不解。“你对我有敌意,为什么?”
“你少装蒜了,季向晚!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韩子霁早就不爱你了,他爱的人是我姊姊,他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找你谈清楚了,只是还来不及就出事了——”
“韩子霁……”韩子霁、韩子霁……韩?
陌生的名字绕在舌尖,万分之一秒触动心房,太快了,快得来不及捕捉,又归于平淡。
“原来,他要和我分手了吗……”难怪她没有感觉,原来这男人已不属于她了啊!那,忘了也好。
“季向晚!”女子恨得咬牙,被她无动于衷的神态激出一把火。“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可恶的女人了!因为你的存在,我姊姊流了那么多眼泪,韩子霁还处处顾虑你,结果——你根本不在乎,你只是存心折磨人!”
季向晚困惑地拧眉。“我是第三者吗?”听起来,诸多不是,万般怨尤呀,她的存在其实是错误的吗?
女子一窒,那句轻淡的疑惑,听来却像十足的讽语。
“身分上的认定又怎样?你根本没有我姊姊爱他,他的死,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如果你早放了他,他们也许就不会、就不会有那场车祸——”丧礼上,只见她一贯的神情麻木,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泪,直到现在,都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恨起这个淡漠冷感的女人!
“所以,我不是第三者。”不是第三者,谁都没权利怨恨她。“既然第三者不是我,凭什么我该让?她要流泪、要痛苦也是自找的,起码他到死,都还是我的,旁人无权置喙。”挺直腰杆,漠然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不经思索便已月兑口而出,似是——积怨已久。
她,真的不在乎吗?那为什么在被指控她为何不肯放了他、指控她间接害死他们时,会有一股深到无法压抑的恨意自心田涌出?
这就是,那店员要她探究,十年爱情的样貌吗?
这就是,杨品璿要她找回的自己吗?
她的男人早巳背叛她,这段人人称羡的爱情,早已千疮百孔、丑陋不堪。
他早就死了,他出轨的情人也死了,讽刺的是,就算他没死,她也一样会失去他,他的心早巳远扬。
那女人说,他要提分手,只是来不及……
第三者不是我,凭什么我该让?
起码他到死,都还是我的!
强烈的两句话重重敲击心坎,她震惊地止住步伐。
如果不是那场致命的车祸,他会提分手,他一定会的!
如果是以前的她、如果是以前的她……会怎么做?
男人、背叛、分手、啤酒花、车祸……这代表什么?一连串的元素组合起来,教人不得不往最惊骇的方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