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前只剩两个小厮在打盹。
“小姐!”一见她来,两名小厮立刻向她行礼。
羽黛突然心生一计,道:“两位辛苦了,殿下今晚宴请东胡族的贵宾,心情特别好,说要打赏所有的奴婢,你们也快去双龙厅领赏吧。”
“真的?”两名小厮闻言,兴奋得不得了,听说有赏金可领当然开心;但另一个更大的诱因就是──他们早就想去瞧清东胡族来的美艳女子了。听说东胡族的女人个个热情大方,不但公主明艳照人;她带来的随行婢女也妖烧妩媚,别有诱人之处。
“可是┅┅”其中一个较有责任感的小厮道:“小的职责在身,不能离开岗位。”
“只是去领个赏,花不了多少时间的。”羽黛笑道:“你们快去吧,我先代你们站在这,真有什么事,我会高声呼救的。”那名小厮仍一脸犹豫状。
真是该死的忠心!羽黛在肚暗骂,表面上仍巧笑倩兮道:“你们快去吧,没听到丝竹乐声又响起了吗?一定是东胡公主又在跳舞了,她的舞技可真是“出神入化”喔!去晚了,你们一定缓筢悔。”
弦乐声果然阵阵传来,“快来吧!”另一名性急的小厮已拉起犹豫的小厮,疾奔向双龙厅内。
机不可失!羽黛额头冒出冷汗,立刻打开偏门,再由马厩内牵出一匹旭烈毅教她骑马时,她专用的牝马,这牝马性情十分温和。
羽黛火速跃上马,神情复杂地回头望了灯火通明的双龙厅一眼,马鞭一扬,在夜色中疾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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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埃散漫风萧索。又飘起小雪了!羽黛冷得直发抖,开始后悔自己匆匆忙忙就逃出来,也没加件厚氅。
一望无垠的高原上,马匹一奔过,除了土石飞扬外,再加上雪花纷飞,羽黛又冷又慌,糟!她根本已看不清眼前的路,更遑论分辨东西南北。后悔归后悔,但她绝不允许自己没用地掉头回去!宁可在路边冻死饿死,甚至被狼吃掉┅┅
也绝不回那浑帐身边。她再也不要看到他。挟着怒气盲目地往前冲,羽黛天真地希望自己可以找到玉门关,只要一到玉门关,找到关外的大唐驿站,她便有机会回到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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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羽黛拉紧马,不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跌下来,拚命睁开沉重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
一样的雪地,一样的枯树,这到底是哪?方才自己不是已经走过了吗?两个时辰来,她只觉自己毫无头绪地在雪地内瞎奔驰,绕来绕去似乎是同一个地方,连月亮也掩到云后了,她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而且她好冷,雪愈下愈大了,任她怎么呵气、怎么拉紧衣领,小雪花仍飘入她衣领内,飘在她脸上,发上,手脚上┅┅刺骨的寒冷┅┅她的双脚似乎早已冻僵了┅┅我快死了吗?快冻死在这一望无垠的雪地上┅┅
羽黛又冷又渴,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前方有一条河┅┅是幻觉吗?愈走愈近,她终於肯定不是自己的幻觉。真的是河流。
这应该就是以前旭烈毅带她策马奔驰时,指给自己看的鄂女敕河吧?来到河边,羽黛跌跌撞撞地下了马,幸好┅┅河水尚未完全结冰,她以颤抖的手掬起河水饮了一口┅┅彷佛一大块冰块硬塞入胃底般,她剧烈地狂咳,想要站起来,身子才刚直起,一阵天旋地转┅┅羽黛昏倒在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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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有二十来人骑着高大矫健的骏马,在雪地中奔过来。
一名体形壮硕吓人的彪形大汉看看地形后,十分恭敬地对一名头扎土耳其蓝头巾,丰神俊朗、仪表非凡的年轻人道:“王子,再三里路便到达女真国了,王子是否想先休息一下。”
伊利崎王子望着月色,淡淡地道:“不用了,我不累,既然只剩三里路,咱们还是快点进入女真吧。”
连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但长居皇宫的伊利崎王子依然神清气爽,眸光炯亮有神,丝毫不显疲态。可见武功内力之扎实;彪形大汉加雷十分佩服地望着主子。这群人来自新罗国,新罗位於女真的西边。国势虽不若女真强盛,但也不容小觑。他们在贺兰山脚下建立自己的家园,新罗境内生产一种质感十分精良的天蚕丝。
人民常以丝织品和附近的波斯、大食人交易,商业十分发达。伊利崎便是新罗国的二皇子。神采不凡、眉宇间自有尊贵气息的他,是西域诸国王子中有名的美男子。
面如白玉,神情洒月兑且斯文有礼,不仅迷倒了西域许多的名媛公主,连波斯、大食的公主也对他倾心不已。和旭烈毅比起来,旭烈毅刚毅蛰猛、气势慑人,如一头睥睨群伦的雄狮,女人想爱他,又怕他。而相形之下,伊利崎王子便显得较潇洒温和,他对人永远是谦和有里,风度翩翩,而他那一张貌比潘安的俊俏脸蛋,许多美女相比之下,还自愧不如呢。
伊利崎这一次前来女真,一方面也是与旭烈毅谈缔结盟约的事;两另一方面,他们两人本是多年老友,只要一有空,便会到对方的国家做做客。伊利崎头扎土耳其蓝的头巾,巾角长长地垂在背部,湛蓝的眼眸闪着睿智的光芒。领着手下在黑夜中疾奔。在奔过鄂女敕河时,一马当先的伊利崎突然高举右手,令手下停下来。
“王子?什么事?”侍卫不解地问。伊利崎遥指前方,“那边有一头牝马。”
杳无人迹的雪地上,怎么会突然跑出一匹马来?但侍卫并不以为意,“这附近好像有散居的女真族人,大概是他们遗失的马吧。”伊利崎眯起精锐的蓝眸,那牝马┅┅低着头好像一直在添什么?雪地上有个东西凸起┅┅难道┅┅是个人?!
伊利崎突然独自策马向前奔去,侍卫见状,也连忙跟上去。果然没错!愈靠近牝马时,伊利崎便看见有缕黑发露出雪地,看来是有人在雪地上昏倒了,大雪纷飞,盖住他的身体;如果不是这马儿忠心,一直在主人身边添他,拨去他身上的雪花,他早就被大雪完全覆盖了,冻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伊利崎下马,抱起河边昏迷的人,拂去他脸上的雪花时──他倒抽一口气。
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如天仙的女人。
如瀑般的秀发披泄而下,肌肤是罕见的细致滑腻,鼻梁小巧挺秀,又浓又密的睫毛掩住双眼,嘴唇虽然完全没有血色,但形状姣美得如颗樱桃,雪花在她脸上冻出两朵红晕┅┅这女孩,美得惊心动魄,艳得教人失魂。
老天!这些年来,他跑遍西域诸国,还经常出入波斯、大食,什么艳光四射的女郎他没见过?也曾南下中原的江南游玩,更看遍了江南美女的细致婉约、娇俏动人┅┅但和这女孩一比,全成了庸脂俗粉、黯然失色。
轻轻地伸手拂去她睫毛上的雪花,深怕一用力,会弄痛她吹弹可破的雪肤;也深怕这美得出奇的女孩是白雪幻化的精灵,一碰就消失了。如果不是她身旁的这匹牝马,伊利崎会以为她是由银河坠下的仙女。
“王子?”是侍卫的声音惊醒了他,不然,伊利崎可能会抱着女孩,一直痴看到天亮。伊利崎回过神,迳自把昏迷的女孩抱上马。
“王子?”如雷更加惊讶,“她来历不明┅┅”
伊利崎月兑上的羽毛缎斗蓬披在女孩冰冷的身上,“她是女真人,你由她身上的服饰看不出来吗?无论如何,我不能见死不救,先将她带进女真城内再说。”而且,是身分相当尊贵的女真人。伊利崎注意到女孩五色宫绦腰带上所绣的是女真的族徽与皇徽,只有皇族之人才能做如此打扮。伊利崎轻搂住她,惊讶地发现┅┅她的肩好瘦,好小,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捏碎她一般┅┅怜惜地更拥紧了她,伊利崎执起马鞭,继续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