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衡微笑地走近,“小傻瓜,别那么贪心的吸气,走!我们趁天还没黑时,到山里面走走。”
他们携手在林荫道上漫步,大部分游客都回旅馆休息了,下午五点,溪头回归了原来宁静的面貌,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片诤谧中,置身其间,只觉一股原始的脉搏跳动,宸撼人心。
层峦叠翠,触目昕及皆是青翠的树林,他们缓步微吟,恣意地呼吸清冷的空气,“真是奢侈啊!]叶湄叹道。
“这么大一座山,竟只有我们两人,好像私人御苑一般。”
他们在凉亭下停歇,暮霭沉沉,这片钟灵毓秀的山林美景,也要暂时还给夜神了,眼前是大片大片的墨绿,偶有山间的小精灵一跃而过。
“松鼠吔!]他俩相视而笑,却不愿多言以免惊扰山神的酣眠。
许久,唐衡才低声开口:“很久以前,我就有个愿望,将来一定要在山野间搭所小屋,过著闲云野鹤的生活,偶尔煮煮茶,温温酒,不问世事。”
“是不是像三毛说的,想要拥有一大片农场,盖一栋漂亮的、白色的大房子,黄昏时让姊姊去弹琴,她呢,穿着白色露背装在树下啜饮著鲜橙汁,晚风拂过,妈妈探出二楼的窗口大喊:[妹妹!快进来,别着凉了……”叶湄笑道。
“哦!三毛也这么说过吗?那我这个就算抄袭了!”他握紧她冰冷的手,“冷吗?”
“还好,我一到冬天就会手指冰冷。”她已穿上厚厚的外套了。
“回去吧,天也晚了。”唐衡将她顺势一带,直接塞人自己的大衣中。
他们原本是打算先回房洗澡再吃饭的,没想到一段山路走下来,两人都饥肠辘辘,便先去吃晚饭。
“去哪吃呢?漠光楼的餐厅吗?”叶湄问。
“来这里还去吃餐厅?太可惜了!”唐衡眨眨眼,“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们来到山下的小吃店,各点了一份清香扑鼻的竹筒饭,并炒两盘颇具野味的爽口小菜,真有山居的味道了。
用完誓,他们手牵手回小木屋,洗过澡后便在廊下静听松涛,叶湄倚在他温暖的怀襄,探头问他:“衡,你会不会有点后悔?为了来台湾陪我,放弃了日本那么好的工作?]
“绝对没有!”他俯身吻她,“为了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埋入他的臂弯中,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在喊:这就是了!这就是一切了!
一轮皓月当空,温柔的俯视世间痴情男女。
第九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叶湄却已悄声起床,她不愿吵醒熟睡的唐衡,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
清晨的溪头最是迷人!树梢上犹有晶莹露珠,雨水将林木洗得青葱翠绿,鸟啼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行走其间,让人愈发觉得心旷神怡。
她轻抚一株苍健挺拔的杉木,它的心中又有多少故事?指尖刮在雪片般剥落的树皮上,叶湄只觉它有一颗古老而看尽尘事的心灵,在亘古的人事变迁中,它又看到了多少?她幽幽想起德国之旅………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初入黑森林中的朝圣心情与感动——宛如走进心中编织已久的童话世界……以及后来的苏格兰之旅,若没有那次旅行,也许她就不会邂逅唐衡……而有接下来的事,宿命般地,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一步步推向既定的悲欢离合中,而这一切……竟是缘是孽?
有脚步声,是唐衡来了,他迎着曙光向她走近,一身亮眼的白毛衣、牛仔裤。
[这么早就出来了!”他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也不叫我陪你出来。”
“看你睡得正香嘛!我不忍心叫你。”她甜甜的说。
他张开手臂深呼吸,“噢,让我每天吸一口这样的空气,一定可以多活二十年!”他看着路旁的指标,“来!我们做它第一个访客,看神木去!”
他们拾级而上,走着蜿蜒曲折的山径,偶一回首,他们已被围绕在一大片树海中,放眼望去,眼前尽是欣欣向荣的盎然绿意,叶湄感动的凝视良久——
唐衡圈住她的腰,柔声说:“只要你喜欢,我每年都陪你上溪头来。”
叶湄惆怅的想起下山后又将回归现实,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又知道呢?
***
回台北后,叶湄和麦思堡的代表谈了几次,对方颇有聘请她的诚意,而她也对这项充满挑战性的工作蛮感兴趣的,遂接下“俪人游廊”的策画工作。
而唐衡这边也积极筹画着自己的建筑师事务所,但在全力投入工作之前,他想先回日本探望一下奈江。
“你要我跟你一起去?”
“当然!小湄,]他握着她的手,“不是说好任何事我们都一起面对的嘛!我去你当然也去。”
“可是桐岛伯母一定不愿再见到我……]
“别想那么多了!”唐衡坚定的说:“我希望桐岛伯母了解,我会永远照顾奈江,但是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奈江那边我会负起道义的责任,但我绝不能牺牲你和我的幸福。”
***
乍暖还寒的三月,他们又回到扶桑岛。
抵达桐岛家后,她才知道唐衡的母亲也住在这里帮忙照顾奈江,白奈江出事后她便不时从小樽赶来照顾她;以前他们与桐岛家比邻而居时,她和日出子就是很好的朋友,再加上奈江是为自己的儿子而……
当叶湄走进那间充满药水味的房间,看到病榻上的奈江时,她的眼泪差点又夺眶而出:她哪像个活人?她的鼻上仍插著氧气管,一头原本美丽的长发已在治疗期间削剪成紧贴著小小脸颊的短发,她的双眼仍紧紧闭著,灰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片死寂。
她在沉睡吗?只要不醒来,她可以永远留在她想要的世界,在梦中拥有她最想得到的唐衡。叶湄颤抖的执起她的手,眼泪滴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奈江啊奈江,求求你!醒来吧!你不醒来,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叶湄在心中狂喊。
她检视奈江如骷髅般的手腕,却不见那只古玉镯。奇怪,跑到哪里了呢?她的手不经意的拂过奈江领口,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鼓鼓的,翻开一看——竟是那只古玉镯!它穿了红绒线安稳地躺在奈江胸前。是谁为奈江做的?她的母亲吗?
她环视屋内的摆设,精致高贵的家具,实在显示出奈江原是倍受呵护的天之骄女,墙上及书桌上的相框都装着她以前的照片,一张张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穿著网球装的她笑得灿如春花,她原本是个多么无忧无虑、活泼甜美的女孩啊!却毅然舍弃一切,只为了一份遥不可及的爱情,亲手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中!
奈江床头有个心型相框,她拿起来一看,照片已呈泛黄,穿著学生服、梳著两条辫子的小奈江,和一个高高的男孩并肩而立,男孩的脸型看得出就是唐衡,这么久的照片,她竟如此珍惜的保存下来,其行虽愚,其心却痴呵!
叶湄没有怪过桐岛伯母对她冰冷的态度及无理的要求。天下父母心,任谁看到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好好的出门,却这样子回来,都会承受不住!都会崩溃的!
纸门被拉开,“你该出去了。”乍然面对一对冷酷的眼眸,是桐岛伯母。
叶湄依言起身,行走间脚下却踢到一个大纸盒。
[这是……”
“奈江留在东京房子的一些东西,我去拿来的、”日出子过来挪开纸盒,叹道:[这傻孩子!傻到……]她拿出一本银白封面的日记本。
[这是她出事那年所写的日记,你看吧!”她将日记交给叶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