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靖却注视著前方,并停下脚步。
赵清儿此时的视线也跟著移至前方,并跟著停下脚步。
两人前方丈许远的距离停著一个打扮得十分怪异的人,身材瘦得像竹竿,穿著一件宽大的黑袍,戴顶黑竹笠也就算了,偏偏脸上还蒙著块黑巾,只露出一只左眼。
黑衣怪客用十分怨毒的目光盯著南宫靖,从布罩后发出阴森森的笑意。“真是冤家路窄呢,小毒魔,我找你们师徒好久了,还记得我吗?”
话落,扬手掀去竹笠,伸手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极其恐怖的脸孔,左半脸美如冠玉,右半边脸却像干尸,只有一层皮覆在头骨上,一只眼睛外凸,感觉比左眼大了好几倍,右边的牙齿也暴了出来,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赵清儿见了想尖叫,却因太过惊骇而叫不出声来。
南宫靖怎会不记得自己的失败杰作,本想让他像具活干尸的,却因调错药量还留下那正常的半张脸,只是淡然地一笑说:“‘采花郎’方良玉,好久不见了。”
什么?!他是那个恶名昭彰、武功高强、又似潘安再世的采花恶贼方良玉?赵清儿自然是听过他这号令良家妇女闻之色变的人物,不觉盯著他那未被毁的左半脸直瞧。
“你这小毒魔,你知道我这两年来过得有多痛苦吗?”方良玉的话语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
南宫靖却是事不关己地答:“我哪知道,我又不跟你住在一起。”
方良玉闻言气得浑身发颤,牙齿咬得喀喀作响。“你……你这小毒魔不但心狠手辣,连嘴巴也是这么的毒!”
“没你说的这么厉害吧,不过我倒希望有一天能达到这个境界,连说个话都能毒死人。”话落微顿,南宫靖突然笑了笑。“你说你找我们师徒好久了,可是我记得去年才在庐山碰过你,你看见我们师徒,远远的就压下竹笠,低头快步从我们身边走过,实在看不出你想找我们师徒报仇的样子,是仅隔一年你已练成了绝世神功,还是说你看我落单了,才敢拦路说要报仇?”
场面话给戳破了,方良玉骇于他惊人的记忆力之外,更恼羞成怒气红了左半边脸,恨声说:“你这小毒魔,死到临头还耍嘴皮子!”话落狞笑一声,“没错,我的确是看你落单了才敢说要报仇,四天前你那老毒魔师父在‘黑雾山’大开杀戒,却放你一人带著娇滴滴的小娘子在这里四处闲晃,我整整跟踪了你们两天,才确定‘幽魂谷’的人和你老毒魔师父‘万毒圣君’都不在你身边;昨天我也看见你和衡山派的尹亮风和武林盟主段冰燕在路上打交道,我杀了你再嫁祸给他们,定然会掀起江湖一阵腥风血雨!”
即使是面对性命交关的威胁,南宫靖依然不改其事不关己的态度。“蠢话少说几句吧,我师父和幽魂谷主再怎样也不会没大脑到愚蠢的地步。尹亮风或许不识得我,但段盟主与我们师徒见过两次面,他断然不会拿‘松璟山庄’的数百人命开玩笑,你想嫁祸,最好想个更聪明的方法。”
方良玉没想到自认是绝妙好计的嫁祸计画,竟被他揶揄是蠢计,气极反笑地说:“是,你说得没错,反正你就要死了,让你说说我笨也没关系!”语毕,发出一声狞笑,腾身扬起右掌朝南宫靖胸前袭去,“小毒魔,纳命来!”
南宫靖不惊不慌,待他近至眼前才抬手圈指朝他颈项一弹。
挟著一声闷哼,南宫靖的身躯往后摔了出去,方良玉双脚落地,看著一动也不动的他,仰首一阵狂笑。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幽魂谷?万毒圣君?!她的木头相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中之王——万毒圣君的徒儿?那……那木天南不就是幽魂谷主了?这……这太不可思议了,她怎么会碰上这等玄奇的事,误打误撞闯进了“幽魂谷”不说,还睡上了“万毒圣君”的徒儿,这……这……不是在作梦吧?
待听见南宫靖的闷哼声,赵清儿才回过神来,见他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不禁哀呼一声抢至他身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霎时间泪水直淌。“拜托!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呀!”
方良玉见状狞笑道:“小娘子别哭,我方良玉不像小毒魔那么坏心眼,我会送你一起踏上黄泉路,和他一起当个鸳鸯鬼……”话才落,突感颈上一阵冰冷,本能抬手抚著颈项,骇然自喃:“……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没看见……”话未完便直挺挺地往后倒下。
赵清儿看得目瞪口呆,伤心泪水也忘了要流。那坏人是怎么了?中邪了吗?
这时,被她抱在怀里的南宫靖突地轻咳两声,吐出口鲜血,用微弱的声量问:“死了吗?”
赵清儿回神,顾不得被他吐得一身的血污,掏出绢帕替他擦去唇边的血渍,连声安慰:“还没、还没,你还没死!”
南宫靖闭著眼轻骂:“废话!死了还会说话,大白天就见鬼了吗?我问的是方良玉。”
“哦——”赵清儿转首看了一眼,“他从刚刚倒下去后就没有再动了。”
“那就是死了。”南宫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我虽然有天蚕宝衣护身,可是仍伤得不轻,恐怕撑不了太久。”
赵清儿闻言,泪水又开始溢流,泣语道:“不行!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我不要年纪轻轻的就当未亡人,我不要——”
“那你就改嫁好了,反正天南他们都还没成亲,你中意哪一个就改嫁哪一个。虽然我师父也没成亲,不过他已经五十好几了,对你来说太老了。”
赵清儿听了是又气又伤心,骂道:“不要讲疯话!除了你我不做第二个人想。”话落想起了一件事,“我忘了,我会武功,虽然功力浅薄,依然可以运功帮你疗伤。”
南宫靖吃力地抬手阻止她。“你会让我死得更快,我之所以无法练武是因为我的经脉与穴位跟一般人有异,除了我师父和天南他们外,没人能运功帮我疗伤。”
赵清儿心里更急,泪水也跟著直落,“那……那该怎么办?”
南宫靖却开始交代起身后事:“我死了之后,你将我的尸体火化,把骨灰带回‘迷雾谷’,然后把我埋在……唉!我快没力气说话了,你带回去后他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话落,睁开眼睛,凝著那张已逐渐模糊的芙蓉玉面,使尽最后的力气抚上那被泪水濡湿的粉颊。“别伤心,更别挂怀,上天注定我们的缘分就这么短。好好过日子,师父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语毕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手也无力地垂下。
赵清儿将昏厥的他紧拥,无声的泪水直淌。片刻,她知道哭泣也无济于事,为今之计是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和医治内伤。想起刚才曾路过的一户农家,便抱起他转身往回走。
村郊,一片平坦的庄稼地种植著各类作物,田地中间坐落著一栋小小的三合院,院前栽种著一些寻常的药草和花卉。院后,雄赳赳的公鸡跳上矮篱伸长脖子,用劲地啼叫著,母鸡则领著一群鸡仔在树丛下的枯叶堆里翻找著小虫子。
三合院的侧边屋舍,一个年轻女子正蹲在檐下,边扬火煎药边抬袖拭泪,不知是被柴烟熏出了泪,抑或担心病中的人儿。
屋主许阿田领著妻子和两个儿子,肩荷锄头正欲出门下田,转首看了那女子一眼,不禁暗叹口气。他的妻子和儿子也不由自主投注同情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