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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上) 第18页

作者:雷恩那

“如此也好,省得太老太爷嘴馋,隔三差五就去灶房跟你讨甜食、甜汤。”

“啊?呃……”她脸蛋陡抬,步伐顿了顿。

“太老太爷知你心软,就你敢违逆家主的意思让他稍稍满足口月复之欲,你今此调至三爷的北院,他老人家倘是知晓,说不得还得闹。”说着,捻捻颚下的山羊胡须,叹了口气。

陆世平见他并非要责备她“偷渡”小食给太老太爷,紧绷的颈背才放松下来。

她红着脸,赶紧跟上脚步,浅声略哑道:“多谢方总管回护。”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阳奉阴违,若非他有意相帮,哪能容她安然无事。

方总管低低笑了两声,不再接续这话茬,却道:“这还是北院头一回讨了贴身丫鬟,也不知三爷惯不惯?”

陆世平闻言心一凛,气息略促。

贴身丫鬟吗……直到这时,她终才从一团迷乱中召回心神,有了体认。

方总管又道:“三爷说你懂些音律,让你待在灶房着实可惜,又说你进大户人家为奴为婢,是为偿债,今后进‘凤鸣北院’做事,你一级大丫鬟的月奉会比之前多一倍有余,方便你还债啊!”

“……多谢。”她僵硬挤出声音,额角微抽了抽。

她欠下的债,岂是钱财能还清?

苗三爷既要这么想,那也……也就随他。

之后方总管又恢复平时不苟言笑的模样,两人再不交语。

饼了会儿进入北院,走过枯荷池上的廊桥,正厅两扇门大敞着,两竹僮略微矮胖的小身影在里边忙碌张罗,正在服侍主子早茶和早膳。

苗三……坐在厅央的六足圆桌前,桌上刚摆妥粥品和几色小菜,方总管领她过来,跟主子禀报完了便又离去,留她杵在厅里。小夏对她眨眼,佟子冲她傻笑,陆世平眨眸咧嘴地回应。

“用过早膳了?”徐慢好听的语调打断她与两竹僮的挤眉弄眼。

她背脊挺直,表情连忙一整。“在灶房那儿用过了。”

苗沃萌微颔首。“过来。”

“是。”陆世平暂将包袱搁在近处茶几上,听话走去。

“坐下。”

她眉心略蹙。“三爷,奴婢不能——”

“坐。”好听的嗓声沉了沉。

“……是。”咬咬牙,觉得胸口闷堵,主子要她坐,她自当听话照办。

她一把拉开他身侧的圆墩椅,坐下。

此时小夏将一双筷子递到她面前,她怔怔接下,再瞥见桌上的白瓷小碟,也就明白了——

他要她服侍用膳,

平时这该是竹僮为他做的,今日她甫配置过来,他二话不说就要她接这差事。

要她做,她便做,能帮得上他一点忙,伺候他、照顾好他,本是她所愿。

她回想元宵夜宴上,婢子帮他备食的景象,自己便心领神会地仿着做了。

为他添粥,每祥菜都挟了些放在小碟里,再一点点布进他的碗中。

每放一菜色,她皆会出声告知。

他似乎不太挑食,布进碗里的菜,他和着粥便吃,只是才吃了会儿,他就突然搁下碗,道——

“还愣站着干什么?”

陆世平停了箸,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问两名竹僮。

小夏和佟子连忙应声,随即跑出正厅,没多久又跑回来,竟是奔回两人共享的房里取来自个儿的碗筷。

不等苗沃萌再说,两只小的自动自发蹭上圆墩椅,与主子同桌而食。

陆世平望着两孩子喝粥吃菜的满足祥,佟子时不时冲她笑,小夏也是,她不禁怔然。

苗家的爷儿们,通常只在晚膳时候才会进饭厅一起用饭,其它时候大都在自个儿院落内摆膳,只是她实没料及,‘凤鸣北院’的用饭时,会是如此光景!

苗三爷喜拿主子势头欺负人,这时又毫无主仆分际,她都……都被他搅晕了。

“腐乳豆皮。”他突然道。

“嘎?呃……是。”她召回心神,忙又布了一箸腐乳豆皮进他碗里。

他没再言语,只精准端起面前的碗,静静的吃,水玉般琢磨而出的侧颜被粥里的热气烘出淡淡暖晕,嘴角下方的小痣无限勾情。

近近看他喝粥,看得她呼吸困难,喉咙还得偷偷吞咽。

她内心尚未唾弃完自己,他已食饱。虽不太挑食,食量却小,仅用了一碗粥和几箸菜而已。她伺候他喝了些温茶,本要接着帮竹僮收拾桌面,苗沃萌却道:“随我来。”

他手持盲杖,领她从北院后门步出。

一踏出北院高墙外,循小径而上,陆世平回首可望见不远处的漠漠湖色,再往上走是一大片翠竹林,竹风沙沙响动,却疑有木樨花味穿林而来……她已知他要领她去哪里,心不由得狂跳,一下快过一下,手心微汗。

翠围琴阁,音环九霄,她终于能窥他‘九宵环佩阁’里的奥妙。

足尖踏进琴阁之际,她整个人从上到下、由里到外全在打颤,细细轻轻颤抖。

当她随他进入阁中藏琴轩,见到他所收的十三张名琴,她脑子发热,心更炽。

眸光静却激切地一一扫掠架上名物,忽地在最后的置架上看到两张再熟悉不过的七弦琴,她眸中陡然起雾。

“你在哭?”苗沃萌微侧半身,嘴角似笑非笑。

“没……”她忙否认,鼻音略浓道:“奴婢……没事干么哭?”

“也是。”他语气更淡,听不出真意。

她无暇去猜他思绪,稳了声嗓问:“三爷领奴婢来这儿,不知有何吩咐?”

“架上的琴需殷勤照顾,从今日起便交给你了,能做吗?”

她湿眸略瞠,定定望他,颊面渐红。

“做不到?”俊眉似不耐烦的一扬。

“能做、能做!我、我……奴婢做得到!”点头如捣蒜,两颗泪珠子立时滚出眼眶,她嘴却咧得开开的。

“能做这事,让露姊儿这般快活吗?”他冷不防地问,墨睫徐眨。“快活得喜极而泣了?”

“都说……没哭。”她深深呼吸吐纳。“三爷是主子,主子交代的事,奴婢听话照办,尽力办妥,没什么快不快活的。”

他静默了会儿,最后仅淡哼一声,薄唇又是那抹似笑非笑的弧。

陆世平鼓起双腮,鼻翼微微歙张,被苗三爷仿佛寸时都在试探的手段弄得有些来气,却也只能闷受着。

她……她瞪他、瞪他!呼……多少解解气。

“既是听话照办,那就做吧。竹僮们该是把工具都收进柜中了,你自个儿找找。”抛下话,他旋身便走至格窗下的长榻,不再理会她。

因见了他珍贵收藏而激荡不已的一颗心至此已稍平复,陆世平眸光犹追随他,见他坐上榻边,月兑了丝质墨履,她不自觉便走近过去,蹲下来将他的墨履摆好,还厢手接过盲杖,搁置榻边角落。

她沉默做着,苗沃萌亦无话,只是当她直起身,眸光重回那张俊颜时,她心口不禁一悸,因他又在“看”她。

“三爷还需要什么?奴婢替您取来。”她呐呐问。

“不必。”他答得平淡,两腿已盘坐榻上。“我要的东西,大致都在了。”道完,他模索着揭开一张青布盖子。

那张青布盖子从她进来时就摊开、占去一半的长榻,她原也不好奇它底下盖住什么,毕竟那十三张名琴、包括出于她双手的‘洑洄’和‘玉石’,早占满她心思,哪还能分神去想青布盖子下的事物?

然,此时掀开一看,她脑子里似又轰地一声,耳鼓直震。

青布底下是那一日她从火堆里抢出的木头,还有成套的制琴工具。

她两眼再往他脸上溜去,他像等她说些什么,但她抿抿唇仅道:“那奴婢先去做事,三爷若有吩咐,唤一声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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